夜烬离去后,客院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晚坐在石凳上,背脊挺直,姿态却带着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警惕与审视。
她像一头误入华美牢笼的猛兽,安静,却随时可能暴起。
云慕辰站在不远处,面具下的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身上。
他在权衡,该如何与这位记忆清零、仅凭本能行事的“神主”相处。
过是他该告诉她,他是这个原身龙惊墨的舅舅吗?
“秦姑娘,”他最终开口,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王爷既已安排您在此休养,若有任何需要,但请直言。府中之人皆可信。”
终究他还是没有说出他是她舅舅的话来。此刻的她,记忆如同一张白纸,贸然攀亲,只会让她更加警惕,甚至怀疑这是某种圈套。维持一个略显疏离但友善的旁观者身份,或许更能让她放松,也便于观察。
秦晚抬眸,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云慕辰:“我需要知道真相。”
她的声音没有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不是傻子。一个亲王,对一个来历不明、昏迷在荒山野岭的女子如此礼遇,甚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愧疚与痛楚。这不合常理。我与你们,与这座王府,究竟有何关联?”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凉的青石桌面上划过,留下浅浅的痕迹,如同她此刻试图理清混乱思绪的努力。
“还有你,云慕辰。你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更像是在观察一件……极其重要且危险的古物。”
云慕辰心中一震,她当真是忘记了一切,不然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
而且她的直觉敏锐得可怕,他沉默片刻,知道完全隐瞒绝非上策,但真相又过于惊世骇俗。
“秦姑娘慧眼。”他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且真实的切入点,“您与王爷,确实并非萍水相逢。您曾于王爷有恩,于朝廷……亦有功。只是其中牵扯复杂,有些事,或许待您身体康复,记忆自然恢复之时,由王爷亲自告知更为妥当。”
他避重就轻,将核心推给了“过往恩情”和“记忆恢复”。
有恩?有功?秦晚蹙眉。这解释依旧漏洞百出。
什么样的恩情能让一位亲王如此失态?但她没有继续逼问,她知道,再问下去,对方也只会用更多模糊的言辞搪塞。
“我的玉佩呢?”她换了个问题,这是她目前最关心的实物线索。
云慕辰目光微闪:“并未在姑娘身边发现任何玉佩。”
这是实话,龙凤玉佩已与她融合,她却没有感知到,看来势态有些严重。
秦晚盯着他,试图从他眼神中找出破绽,但云慕辰掩饰得很好。她收回目光,不再言语,心中疑窦更深。
这时,两名侍女端着精致的早膳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石桌上。
清粥小菜,几样点心,看似简单,却做得极为考究。其中还有一碟清蒸的鱼肉,肉质雪白,香气扑鼻。
“秦姑娘请用膳。”云慕辰示意道。
秦晚看着桌上的鱼肉,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在她的记忆碎片里,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感油然而生。
她似乎……不碰肉食,饮食以清淡的素食为主。
是因为修行所需?还是个人习惯?记忆模糊,但身体的反应却很诚实。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在陌生环境,暴露自己的习惯和弱点是不明智的。
她神色平静地拿起筷子,目光在几盘素菜上扫过——一碟清炒时蔬,一碟凉拌三丝,一碗熬得糯软的米粥。她将筷子伸向了这些素菜。
味道……出乎意料地好。
蔬菜的火候恰到好处,保留了原有的清甜爽脆;凉拌菜调味清淡,却异常开胃;米粥熬得糜烂,入口即化,温暖妥帖地抚慰着她空乏且隐隐作痛的胃。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一方面是因为身体虚弱,需要缓慢进食;另一方面,她也在通过味蕾,感受着这座王府的底蕴。能将简单的素食做得如此精致,绝非寻常富贵人家。
自始至终,她没有碰那些鱼肉一下。
云慕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使用筷子的生涩,对肉食下意识的回避,以及用餐时那种深入骨髓的、近乎苛刻的优雅与缓慢,都与他认知中的“龙惊墨”大相径庭,也与寻常女子不同。
这位“秦晚”的灵魂,究竟来自一个怎样的世界?她失忆前,又究竟是何等身份?
秦晚安静地用完了早膳,放下筷子,拿起旁边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嘴角和手。
每一个动作都自然而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打扰的专注。
“我想休息了。”她起身,直接下达了逐客令,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她需要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有限的信息,并尽快让这具身体恢复行动力。
云慕辰知道她需要空间,便从善如流地躬身:“姑娘好生休息,若有需要,门外便有侍女值守。”说罢,便退出了客院。
房门轻轻合上。
秦晚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致,眼神冰冷而锐利。
恩情?功劳?
失去的玉佩?
下意识排斥的肉食?
还有那个叫夜烬的男人,眼中深沉的痛苦与眷恋。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她失去的记忆,绝非寻常。她与这个王府,与那个男人,有着极深的、可能超出她想象的羁绊。而他们,在隐瞒一个巨大的秘密。
她抬手,轻轻按上自己的额头,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任何印记。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里应该有点什么。
体内空荡荡的,感觉不到任何内力或特殊力量,只有重伤后的虚弱和疲惫。
但她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暗夜中燃烧的冰焰。
无论他们隐瞒什么,无论她失去了什么,她都会亲手找回来。
而现在,她需要尽快恢复这具身体的行动力。这个看似安全的王府,或许也藏着未知的危险。
她走到床边,盘膝坐下,并非修炼,而是开始按照“鬼谷”秘传的呼吸法门,调整气息,引导身体机能进行最深层次的自我修复与协调。
这是一种纯粹基于肉身和意志的锤炼法门,不依赖灵气内力,正适合她现在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