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连绵的秋雨总算歇了,天色放晴。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来,在深秋的庭院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却终究驱不散那股子浸入骨髓的寒意。
刚用过早膳,听竹苑的院门就被敲响了。小桃开门,见还是那个赵媳妇,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捧着堆满衣物和廉价首饰盒的托盘,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
三小姐,夫人惦记您要去寿宴,特意赏下这些穿戴物件。新衣是时兴花样,旧衣也是大小姐穿过的上好料子,您可要感念夫人恩德,好好打扮,莫失了体面。赵媳妇假笑着,示意婆子将东西堆在厅堂的桌椅之上。
龙惊墨冷眼看去。新衣颜色艳俗,绣样繁复如暴发户;旧衣尺寸不合,隐约带着龙婉清常用的熏香味,袖口甚至有磨损;首饰更是粗劣不堪,镀金斑驳,宝石黯淡。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羞辱,是逼她在寿宴上出丑。
小桃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龙惊墨却异常平静。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对赵媳妇淡淡道:母亲真是‘用心良苦’。这些东西,我收下了。赵妈妈请回吧。
赵媳妇一愣,没想到她如此反应,悻悻离去。
人一走,小桃便急道:小姐!这……这怎么能穿!咱们怎么办啊?
龙惊墨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怎么办?自然是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她并未将衣物收起,反而命小桃原样摆好。随后,她换上一身素净的旧衣,带着小桃,并未直接去找柳氏理论,而是算准了时辰,前往龙啸云回府必经的外书房附近。
当龙啸云的身影出现时,龙惊墨并未上前哭诉,只是领着捧着一件龙婉清旧衣的小桃,远远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便欲转身离开。她刻意让龙啸云看到了小桃手中那件明显不合身、且略显陈旧的衣裙。
龙啸云本不欲理会后宅之事,但目光扫过那件熟悉的、属于嫡长女的旧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沉声叫住龙惊墨:惊墨,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龙惊墨停下脚步,垂眸,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回父亲,是母亲……赏赐给女儿,预备参加安国公府寿宴的衣物。 她特意强调了和。
龙啸云不是傻子,一看那衣服的样式和大小,再联想到柳氏的为人,立刻明白了七八分。他的脸色沉了下来。龙惊墨若真穿这身去安国公府,丢的是她自己的脸吗?丢的是整个龙将军府的脸!柳氏真是越来越不知轻重了!
胡闹! 龙啸云低斥一声,心中恼怒。他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龙惊墨,想到她刚回府就遭遇这些,语气缓和了些:此事为父知道了。这些衣物不合用,你不必穿了。回头……为父会让你母亲另行准备。
谢父亲。 龙惊墨依旧恭敬,并未多言。点到即止,效果已达。
紧接着,龙惊墨又以给祖父请安,请教养生之道为名,去了松鹤堂。在与龙渊的短暂交谈中,她不经意地透露出对寿宴礼仪的,自己衣着寒酸会玷污门楣,字字句句不离龙家体面。
龙渊人老成精,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他虽不管后宅琐事,但极其看重家族声誉。安国公府寿宴是何等场合?若让人知道龙家的庶女被如此苛待,穿旧衣赴宴,龙家的脸往哪儿搁?柳氏和孙氏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龙啸云和龙渊虽未当面交流,但各自都动了气。龙啸云当晚便去了柳氏房中,罕见地发了脾气,斥责她目光短浅,不顾大局,严令她必须给龙惊墨置办合乎身份的衣饰。龙渊则派人给孙氏传了话,语气冷淡地提醒她治家需严,分寸莫失。
柳氏和孙氏挨了训斥,又惊又怒,尤其是柳氏,简直咬碎了银牙。她们没想到龙惊墨竟敢绕过她们,直接将事情捅到了老爷子和老爷那里,还句句占着维护龙家体面的大道理,让她们有苦说不出。为了不让事情闹得更大,更为了龙府的脸面,柳氏不得不咬牙,重新拨了份例,给龙惊墨置办了几身像样的新衣和一套过得去的头面首饰送来,但心里的怨恨却如野草般疯长。
听竹苑内,小桃看着新送来的、料子做工都上乘的衣物首饰,喜极而泣:小姐!您太厉害了!老爷和老太爷还是明事理的!
龙惊墨抚摸着光滑的锦缎,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明事理?不过是更看重家族颜面罢了。这一局,她借力打力,看似赢了,却也将柳氏和孙氏得罪得更狠了。未来的路,注定更加艰险。
收起来吧。她淡淡道,这只是开始。 安国公府的寿宴,才是真正的战场。她不仅要穿上得体的衣服,更要展现出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风采。柳氏想让她丢脸?她偏要在那万众瞩目的场合,赢得属于自己的尊重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