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
秦淮河上,月色如水,画舫如织。
一座极尽奢华,高达三层的巨型画舫,静静地,停泊在河心。
这,就是闻名遐迩的“天香舫”。
此刻的天香舫,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船上,丝竹悦耳,歌舞升平。
金陵城内,所有有头有脸的官绅名流,几乎都到齐了。
他们一个个衣着华贵,觥筹交错,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容。
但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们每个人的眼底深处,都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紧张与不安。
他们在等一个人。
一个决定了今晚这场宴会,究竟是喜宴,还是丧宴的人。
画舫顶层,最尊贵的主位上。
钱伯庸一身锦袍,面带微笑,正端着酒杯,与身旁的金陵知府,谈笑风生。
他的神态,轻松惬意,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早已,攥得指节发白!
他在赌!
赌那个林风,会为了他那可笑的“名声”,乖乖地,走进自己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眼看着,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
而那个该死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画舫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连那悠扬的丝竹之声,都显得有些刺耳。
“钱盟主,看来,那位‘雪盐之主’,是不敢来了啊。”金陵知府端着酒杯,意有所指地说道。
“呵呵,王大人莫急。”钱伯庸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好戏,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
一名盐盟的打手,快步走到钱伯庸的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钱伯庸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明的光芒。
他缓缓站起身,端起酒杯,朗声说道:
“诸位!”
“感谢各位今晚赏脸,来参加钱某举办的这场夜宴。”
“想必,大家也都知道,钱某今晚请各位来,所为何事。”
“最近,金陵城里,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自称‘雪盐之主’,不仅扰乱我江南盐业市场,更是在逃期间,杀我盐盟兄弟,罪大恶极!”
“钱某本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特设此宴,请他前来。
没想到,此人,竟是个胆小如鼠的懦夫,不敢现身!”
“既然如此……”钱伯庸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也休怪钱某,不讲情面了!”
“来人!”
他正准备下令,去烧掉第一家米行。
一个清朗的声音,却突然,从岸边,悠悠传来。
“钱盟主这么着急,是赶着,去投胎吗?”
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船上所有的丝竹管弦之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秦淮河的岸边,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正缓缓地,向着天香舫,驶来。
船头,一个身穿儒生长衫的年轻人,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他的身后,只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除此二人,再无他人。
是林风!
他真的来了!
而且,是如此的出人意料,如此大胆的单刀赴会!
整个天香舫,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乘着小船,缓缓而来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敬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份胆识,这份气魄,天下几人能有?
钱伯庸看着那个缓缓靠近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来了!
他真的来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自己为他设下的这个阳谋!
“哈哈哈哈!”钱伯庸忍不住仰天大笑。
“好!好一个林风!你,果然没让本盟主失望!”
很快,小船靠岸。
林风带着铁牛,在一众盐盟打手,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坦然地,登上了这座杀机四伏的“龙潭虎穴”。
他无视了周围那些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目光,径直,走到了画舫的中央。
“钱盟主,好大的排场。”林风环视四周,语气平淡地说道。
“为了请林某喝一杯酒,竟然,不惜用全城百姓的性命,来做要挟。
这份‘诚意’,林某,心领了。”
他的话,刺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些官绅名流们,一个个面露尴尬,纷纷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哼,少在这里妖言惑众!”钱伯庸冷哼一声。
“林风!本盟主念你年少无知,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立刻,交出雪盐的秘方!”
“然后,自断双臂,跪在本盟主的面前,磕头认错!”
“如此,本盟主,或许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他图穷匕见,彻底撕下了伪装。
画舫四周,早已埋伏好的数百名覆水堂杀手,也缓缓地,从暗处,现出了身形。
明晃晃的刀光,将整个天香舫,围的是水泄不通。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认为,接下来,将会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然而,面对这必死的绝境,林风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惧色。
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钱伯庸一眼。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绅名流,然后,朗声开口:
“诸位!”
“我林风,今日来此,并非是向他钱伯庸,摇尾乞怜!”
“我来,是想问问在座的各位,问问这朗朗乾坤!”
“他盐盟,凭什么,垄断江南盐业,让万千百姓,食其高价之盐,受其无尽之苦?!”
“我来,是想问问,他钱伯庸,这些年,欺压百姓,草菅人命,鱼肉乡里,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这江南的天,难道,就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林风的声音,字字铿锵,句句诛心!
在场的官员们,一个个脸色煞白,冷汗直流。
钱伯庸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林风的脸上,显现出冰冷的笑意。
“钱盟主,你敢说,城南李家的灭门惨案,与你无关吗?
你敢说,那些被你们逼得家破人亡的盐户,不是你们的杰作吗?”
“我……”钱伯庸一时语塞。
“你不敢说!”林风步步紧逼,气势,在一瞬间,压倒了全场!
“因为,你做的那些恶事,早已天怒人怨!”
“但这些,都还不是你最该死的罪过!”
林风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最该死的是,勾结逆王,意图谋反!”
“轰!”
“谋反”这两个字,如同天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