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何难?此事交由王启元去办便是。”良久,凤阳林氏的林文远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对啊,这不正有一把现成的‘刀’?”清河崔氏的崔明理抚须轻笑,眼中闪过狡黠,“还是林兄高见,提前将王启元拉下水。”
“正是此理。”
“林兄高见!”
众人纷纷附和,密室内的凝重气氛仿佛被这“妙计”驱散了几分。
“既然诸位皆无异议,我这便派人去‘请’王启元前来共商大计。”
赵郡李氏的李承环环视众人,刻意加重了“请”字。
“只是届时,还望各位倾力配合,将这出戏演得逼真些,莫要让那人瞧出半分破绽。”
“李兄未免过于谨慎了。”太原吴氏的吴青嗤笑道,“就凭王启元那点可怜的脑子,只怕我等将戏台子拆了,他也还在台下叫好呢。”
“吴贤弟所言虽是不虚,只是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林文远轻呷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汤,语气淡然。
虽说着谨慎之言,眉宇间却与其他几人一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李承环对着身后侍从说道:“去琅琊王府,将王启元带到这里,就说是我等有大事需要与其商讨。”
“是。”侍从刚要走到门口,就在此时——
“砰!”
密室的门窗在同一时刻轰然洞开!凛冽的夜风呼啸卷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间,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已然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南宫星銮负手立于门外,墨色蟒袍的下摆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衬得他面容如玉,眼神却冷若冰霜。
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如同鬼魅的“蛛网”暗卫,无声无息,却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他唇角微扬,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刃,缓缓扫过室内每一张瞬间惨白的面孔。
“诸位倒是好兴致,”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在这月黑风高之夜,于此僻静之地,商议这等……足以震动朝野的‘大事’。”
密室内霎时间落针可闻。只听得“啪嚓”一声,是崔明理手中茶盏坠地,摔得粉碎。其余几人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慌乱中带倒了座椅,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王、王爷……”林文远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勉力起身,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施礼,“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南宫星銮并未理会他的场面话,缓步踏入密室。玄黑锦靴踩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嘎吱”声。
他目光掠过桌案,随手拿起不知哪位代表遗落其上的一柄精致短刃,漫不经心地拔出半截。森寒的刀光映亮他深邃的眼眸。
“怎么?”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是觉得我皇兄的后宫太过冷清,非要送些人去给他添点热闹不成?”
话音未落,他手腕微动,那柄短刃“夺”的一声,精准地钉在了众世家代表面前的桌案上,刀柄微微颤动。
他声音骤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还是觉得……我南宫家掌中的刀,已经不够锋利了?”
“锵——!”
门外暗卫应声而动,齐刷刷亮出雪亮的兵刃,凛冽寒光瞬间映得满室皆亮,也映出了世家代表们毫无血色的脸。
“王爷恕罪!王爷饶命啊!”李承环第一个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瞬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我等、我等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鬼迷心窍?”南宫星銮俯视着他,唇边的笑意更深,却无半分暖意。
“依本王看,诸位清醒得很。连硬闯宫闱、谋害国母这等株连九族的大罪都敢谋划,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做的?”
他直起身,不再看地上瘫软如泥的众人,负手悠然踱开两步。“不过也罢,倒是省了本王再费心搜集罪证的功夫。蛛网——”
“在!”暗卫齐声应诺,声如雷霆,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将诸位‘大人’,请回诏狱好好‘歇息’。记着,”他语调轻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要好生‘款待’,万万不可怠慢了这些……世家的‘栋梁之才’。”
暗卫们如虎狼般应声上前,利落地拿人、上枷锁,密室内顿时响起一片哀嚎、求饶与辩解之声,混乱不堪。
南宫星銮却早已转身,踏出这污浊之地,对身后的喧嚣恍若未闻。
夜风拂过他墨色的衣袂,他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信手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清理了几只碍眼的蚊虫。
与此同时,太傅府,书房。
檀香袅袅,灯火通明。当朝太傅林维舟正立于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屏息凝神,运笔如飞。
上好的宣纸上,“忠君爱民”四个擘窠大字墨迹未干,笔力遒劲,结构严谨,一望便知是多年功力沉淀所致。
他搁下笔,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沉笑意。
然而,就在他拈须自赏之际,眉心忽然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悸感毫无由来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嗯?”他眉头微蹙,放下手,目光不自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那种感觉……仿佛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脱离了掌控。是文远那边……出了什么岔子吗?
今夜之事实在关系重大,纵然计划周详,但他深知皇帝的手段,以及那位年轻的王爷日渐显露的锋铓……
一丝不安如同水底的暗潮,开始在他心底涌动。他沉吟片刻,终是放心不下,转身走向书房门口,沉声唤道:“林福!”
一直候在门外的心腹老仆应声推门而入,躬身听命。
“你亲自带两个稳妥的人,去城郊那处别院看看。”林维舟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锐利,“记住,只需远远观察,若有异常,速速回来报我。”
老仆林福心领神会,不敢怠慢,立刻躬身道:“老奴明白,这就去办。”说完,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迅速融入夜色之中。
书房内,林维舟再无心思赏玩那幅刚写好的字。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那份突如其来的心悸之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阴云般,在他心头越积越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