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林建国第二天天不亮就出了门,借着黎明前的黑暗,步行赶往十几里外的乡公社。他按照父亲的叮嘱,找到唯一那部摇把子电话,用事先约定好的、含糊其辞的“家里有急事,关乎山里老物件”的暗语,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在县派出所的弟弟林建军。
电话那头的林建军,初时还有些疑惑,但当听到“鬼哭岭”、“老猎户发现”、“大量铁疙瘩和机器”这几个关键词时,声音瞬间变得凝重无比。他没有多问,只简短回复:“我知道了,等我,最多两天。”便挂断了电话。
林建国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回到村里,将消息告知了父亲。林大山只是沉沉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如同石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两天后的深夜,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吉普车,如同夜色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林家村村外的土路上。车上下来三个人,除了风尘仆仆、眼神锐利的林建军,还有两名穿着便装、但身姿挺拔、目光如电的中年男子。他们身上带着一种久居人上、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一种只有军人才有的、刻在骨子里的纪律感。
林大山早已等在约定的地点,双方没有过多寒暄,只是简短的眼神交流,便默契地一同再次隐入黑暗,直奔鬼哭岭。林修远被严令留在家中,他知道,接下来的舞台,属于爷爷和叔叔,以及他们所带来的、代表国家意志的力量。
数个时辰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吉普车再次悄然驶离。林家老屋的堂屋内,煤油灯依旧亮着。林大山和林建军相对而坐,两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震撼。
“哥,爹,”林建军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那两位……是上面直接派下来的,级别很高!他们进去看了,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他们已经通过随身携带的保密设备,将初步情况用最高密级上报了!消息直达军区,甚至……可能更高!”
林大山握着旱烟袋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吧嗒吧嗒地猛吸了几口,辛辣的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似乎这样才能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就在林家父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心潮澎湃之时,数百里之外,某处戒备森严的大院深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内,气氛同样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一位肩章上缀着两颗将星的老者,鬓角斑白,面容刚毅,正拿着刚刚译出的电文,反复看了三遍。他的手指用力按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办公室墙上挂着巨幅的军事地图,红色的蓝色的箭头纵横交错,但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薄薄的几页电文上。
“消息核实过了?”老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沉重压力。
旁边一名穿着中山装、气质精干的中年人立刻躬身回答:“首长,已经初步核实。是我们的人亲自下去看的,现场情况与电文描述基本一致,只多不少!发现者是当地一位成分清白、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渠道是通过他儿子,也就是当地一位刚立过功的派出所副所长,直接报上来的,保密性可以保证。”
“只多不少……”老者喃喃重复了一句,猛地站起身,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步伐沉猛有力。他突然停下,转身,目光如电:“一个完整的、未被触动的日军遗留军火库,还有……一套德制精密机床和大量配套工业物资!他娘的,小鬼子当年还真是下了本钱!藏得够深!”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显然内心极不平静。作为经历过战火、深知国家工业基础薄弱的老军人,他太清楚这批物资的意义了!那些军火,是隐患,也是重要的战略储备和研究的实物样本!而更重要的,是那些机床和设备!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就是这些能下蛋的母鸡!”老者重重一拳捶在桌面上,震得茶杯盖嗡嗡作响,“有了这些东西,咱们很多厂子的技术瓶颈,就能松一松!很多以前不敢想、不能造的东西,就有了希望!”
他看向中山装男子,语气斩钉截铁:“立刻成立最高级别专项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你负责协调安全、保密和接收事宜!给我用最快的速度,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运输和接收方案!记住,是最高级别保密!参与人员全部政治审核,行动路线严格规划,确保这批国之重器,一根螺丝钉都不能少,安全、秘密地运抵指定地点!”
“是!首长!”中山装男子立正敬礼,神情肃穆。
“还有,”老者沉吟片刻,补充道,“对发现者和上报渠道,要给予重奖!但不是现在。等事情彻底平稳落地后,再论功行赏。要保护好他们,尤其是那位老猎户,不能让他和他的家人受到任何干扰和潜在威胁!这是我们欠他们的!”
“明白!”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平静的水面之下,一股强大的国家力量开始高效而隐秘地运转起来。无数个电话在加密线路上响起,一道道指令被发出,一个个经过严格筛选的单位和个人被悄然调动。
而在偏远的林家村,黎明如期而至,阳光洒满院落,鸡鸣犬吠,炊烟袅袅,一切仿佛与往常并无不同。
只有林大山站在院中,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凛冽的空气。他知道,昨夜之后,那沉睡的鬼哭岭,将不再平静。而他林家,也再一次,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国家的脉搏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密信虽已发出,高层已然震动,但真正的风暴,还隐藏在水面之下,等待着最佳时机,雷霆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