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内的“窃窃私语”】
自那日屏蔽符失效、惊险度过萧绝的试探后，沈清言在王府当差愈发如履薄冰。他重新戴好了那副“谨小慎微、恭顺勤勉”的面具，将所有的内心戏死死压在心底，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有些东西，并非单靠意志就能完全控制。
那日金銮殿上“心声公放”的后遗症，似乎并未完全消失，反而以一种更隐秘、更令人尴尬的方式显现出来——当他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时，那该死的心声，依旧会不受控制地、模糊地泄露出去一小部分。
范围虽不如金銮殿上那般惊天动地，却也足够覆盖书房门外值守的侍卫，或是偶尔捧着东西路过的侍女。
这日午后，萧绝难得有片刻清闲，竟一时兴起，命人摆了棋盘，要与沈清言对弈一局。
沈清言闻言，差点当场给这位爷跪下。
【下棋？！跟我？！】
【王爷您是想找点乐子还是想找借口砍了我？！】
【我那棋艺臭得自己都看不下去啊！】
但他哪敢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坐上棋枰对面，捏着棋子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果然，棋局一开始便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萧绝落子如飞，布局大气磅礴，杀伐果断。而沈清言则步步维艰，绞尽脑汁，依旧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眼看着自己的一条大龙又要被无情屠戮，沈清言急得额头冒汗，心里哀嚎连连：
【完了完了！又没了！】
【这怎么挡啊？！根本挡不住啊！】
【萧绝你下手也太狠了！一点都不留情面！不讲武德！】
他情绪激动之下，这几句内心吐槽便如同没关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渗漏了出去。
书房门外，两名如同石雕般伫立的侍卫，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交换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眼神。
【刚才…好像听到沈大人在里面抱怨？】
【好像说什么‘完了’、‘不讲武德’？】
【奇怪…王爷没说话啊…】
路过的两名侍女也放缓了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下，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沈清言对此毫无所觉，他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即将惨败的悲痛中。最终，他投子认负，哭丧着脸道：“王爷棋艺高超，下官…下官心悦诚服。”
萧绝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是指尖拈起一枚白玉棋子，若有所思。
而方才那几句模糊的抱怨，却像长了翅膀一样，悄无声息地在王府下人间流传开来。
类似的事情，之后又发生了数次。
有时是沈清言被一份晦涩难懂的古籍搞得头昏脑胀时，内心忍不住咆哮：【这写的都是什么鬼画符！哪个古人这么无聊！】恰好被送茶点的小厮听到。
有时是他不小心打翻了墨汁，污了一下午辛苦抄录的文书，内心崩溃大叫：【啊！我的纸！手怎么这么笨！】又被门外侍卫捕捉到零碎片段。
次数一多，王府的下人们便开始觉得这位新晋的、颇得王爷“青眼”的沈侍讲，似乎……有点奇怪。
“诶，你发现没？沈大人他……好像总爱自言自语？”厨房送餐的小丫头私下里跟小姐妹嘀咕。
“是啊是啊，上次我去送茶水，明明屋里就他一人，我好像听见他说‘鬼画符’？吓我一跳！”另一个小侍女附和道。
“我也听到了！有回在书房外面，好像听到他小声说什么‘不讲武德’？可当时里面明明没别人说话啊……”一个轮值守夜的侍卫也加入了讨论。
“不会是……读书读太多，这里有点……”有人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你懂的”表情。
“嘘——！快别说了！让管事听见，仔细你们的皮！”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赶紧制止，“王爷对沈大人看重着呢，岂是咱们能议论的？干活去干活去！”
众人立刻噤声，四散开去，但那种好奇又略带异样的眼神，却时不时会飘向那位总是独自一人、偶尔会显得有点“神神叨叨”的沈侍讲。
流言蜚语，终究还是通过某种隐秘的渠道，隐隐约约地传到了沈清言自己的耳朵里。
那是一个傍晚，他因事稍晚离开书房，路过一处假山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小太监在背后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沈大人真有癔症？”
“谁知道呢，反正好些人都听见他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话……”
“怪不得王爷让他当行走，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也无须听清了。
嗡——！
沈清言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耳朵瞬间烧得滚烫！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僵在原地，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钻进去！
社死！
前所未有的社死！
比金銮殿那次更让他无地自容！那次是惊天动地的公开处刑，而这次……是如同慢性毒药般蔓延的、无处不在的尴尬和异样眼光！
【他们…他们都听到了？！】
【还在背后这样议论我？！】
【癔症？！读书读傻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尴尬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路冲回自己的小厢房，砰地关上门，扑到床上，用被子死死蒙住了头。
【没脸见人了……】
【这破系统害死我了！】
从此以后，沈清言在王府里行走，总觉得似乎有无数道目光在暗中注视着他，窃窃私语围绕着他。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公务交流，几乎不与人说话。
他也更加努力地、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可能遇到人的地方。
然而，情绪若能完全自控，又何来“失控”一说？
越是紧张，越是害怕泄露，反而越容易在遇到突发状况时情绪波动剧烈，那该死的心声也就越容易趁虚而出一星半点。
于是，王府下人们偶尔还是会听到——
沈侍讲在看到一只突然窜过的野猫时，内心的一声【卧槽！】
或者是在被门槛绊了一下时，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哎哟喂！】
然后，下人们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低声感叹：“唉，沈大人这病……怕是又重了。”
沈清言：“……”(:3」∠)
社死之路，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