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锚点”】
升任王府行走后的日子,并未如沈清言想象中那般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相反,萧绝似乎真的只将他当作一个处理文书的得力下属,吩咐下来的多是整理归档、誊录摘要之类的琐事,偶尔询问一些翰林院典籍中的典故出处。
这反而让沈清言更加不安。
【暴风雨前的宁静?】
【阎王突然这么好说话,我有点慌……】
【他是不是在憋个大的?】
他一边埋头干活,一边内心疯狂揣测,总觉得那顿“升迁宴”后,萧绝看他的眼神虽然依旧深邃难测,却似乎少了些最初的冰寒杀意,多了点……类似于打量一件有用工具的审视?
这种审视也让人压力山大,但总比直接砍头强。
几日下来,他进出王府书房倒也渐渐熟门熟路,对萧绝处理公务时那高效到近乎冷酷的风格也有了更深的体会。那枚【一次性心声屏蔽符】被他紧紧攥在意识深处,如同护身符,却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使用——毕竟日常整理文书似乎并不需要屏蔽心声。
而那个如同诅咒又如同诱惑的【关键信息碎片·重生锚点】,则像一根小小的刺,时不时在他心底扎一下。
好奇心与恐惧感日夜拉锯。
这日,萧绝被兵部官员请去议事堂商议边防换防事宜,吩咐沈清言留在书房,将一批五六年前的旧邸报和北境军务档案进行归类整理。
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属于权力的、冷冽的静谧。
沈清言埋首在一堆泛黄发脆的纸张中,小心翼翼地按照年份和地域进行分类。这些邸报和档案记录着多年前北境的风土人情、边关贸易、气候物产,乃至一些不起眼的边陲小事。
他的动作机械而熟练,目光快速扫过一行行文字。
忽然,他指尖一顿。
一份邸报的边角处,一则不起眼的短讯吸引了他的注意:【北境朔风凛冽,自去岁入冬以来,风雪尤甚,漠北道多处驿路断绝,牛羊冻毙甚众,戍边将士苦寒……】
报道的日期——景隆七年,冬,十二月初九。
这个日期,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触动了沈清言意识深处那片寂静的幽蓝空间。
那块一直静静悬浮的【关键信息碎片·重生锚点】的青铜投影,在这一刻,竟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斑驳表面的古老符号,仿佛被注入了极其微弱的能量,流淌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光晕!
虽然反应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沈清言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种冥冥之中的“指向”!
就是这个时候!景隆七年冬!北境苦寒!
这…这难道就是萧绝前世遭遇不测的时间点?或者至少是与之紧密相关的关键节点?
巨大的好奇和一种作死的冲动,瞬间压倒了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手心渗出冷汗。书房里依旧只有他一人,窗外阳光正好,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机会!】
【就…就问一句!就旁敲侧击一句!】
【装作无意间看到,好奇发问,应该…应该不会引起怀疑吧?】
【万一呢?万一能套出点什么呢?】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将那份邸报小心翼翼地放在待会儿需要呈给萧绝过目的那一叠文件的最上面。
时间在忐忑中缓慢流逝。
终于,门外传来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萧绝议事归来,玄色常服上似乎还带着前堂那种严肃冰冷的气息。他步入书房,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书案。
沈清言立刻起身,垂首恭立:“王爷。”
“嗯。”萧绝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最上面的几份文件翻阅,正是沈清言刚刚整理好的那一摞。
沈清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当萧绝的手指拂过那份记载着北境风雪的旧邸报时,沈清言看准时机,状似随意地、用一种带着几分翰林官员特有的、对历史地理好奇的语气,轻声开口:
“王爷,下官方才整理旧邸报,看到景隆七年冬的记载,提及当年北境风雪异常猛烈,漠北道驿路断绝,冻毙牲畜无数……”他顿了顿,仿佛只是单纯地感慨和求知,“不知当年戍守边关的将士们,是如何熬过那般酷寒的?想来必定极为艰难。”
话音落下的瞬间——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空!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以萧绝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萧绝翻阅文件的手指倏然停顿,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不再是平日里的淡漠或审视,而是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和冰冷,如同两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直直地刺向沈清言!那目光中带着一种几乎无法掩饰的惊怒、警惕,以及一丝……被触及最深处逆鳞的、近乎狰狞的戾气!
周身那原本内敛的威压此刻如同实质的风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陈年旧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骇人的冷意和一种极其压抑的情绪,“提它作甚?”
不是疑问,是质问!是警告!
沈清言被那眼神和气势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煞白,后背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腿肚子直发软!
【反应这么大!】
【炸了炸了!踩雷了!踩到超级大雷了!】
【看来戳到痛处了!绝对是重生没跑!而且那个冬天绝对发生了天大的事!】
【完了完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极致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那点可怜的好奇心被碾得粉碎。他慌忙低下头,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下…下官失言!只是…只是偶然看到,心生感慨,绝无他意!请王爷恕罪!”
他恨不得把自己刚才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
萧绝死死地盯着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看他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别有用心!
书房内的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那冰冷的杀意如有实质,缠绕在沈清言的脖颈上,越收越紧。
良久,就在沈清言几乎要窒息晕过去的时候,那可怕的压迫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萧绝收回了目光,重新垂下眼帘,看向手中的邸报,手指却依旧紧绷。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比刚才的震怒更令人心寒:
“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问的,少问。”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再也不敢了!”沈清言如蒙大赦,连声应道,声音还在发抖。
他再也不敢多待一秒,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行了个礼,然后逃也似的退出了书房,直到跑出很远,还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如影随形。
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沈清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后怕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
【试探…试探个屁啊!】
【差点把命试探没了!】
【重生锚点…这哪是锚点,这分明是催命符!】
他彻底断了再去主动探寻那个秘密的心思。
至少短期内,是绝对不敢了。
而那间书房内,萧绝独自一人,拿着那份泛黄的旧邸报,指尖久久停留在“景隆七年冬”那几个字上,眼神晦暗不明,仿佛陷入了某个冰冷而绝望的回忆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