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锁第十日,黄昏。
残阳如血,将波斯湾的海水染成一片赤金。
一艘没有任何旗帜的小艇,载着忽鲁谟斯总督府的代表、萨迪克家族的首席书记官哈勒敦,
以及作为“见证”的马可·罗西,缓缓靠近了如同海上堡垒般的“定海号”。
伊本·萨迪克终究没有亲自前来,估计是在家捂脸呢。
这一次,他们没有带卫兵,姿态放得极低。
谈判再次开启,地点就在“宁远号”宽敞但充满肃杀之气的议事厅内。
梁撞撞和康大运端坐主位,两侧是披甲按刀的康健、康康,以及文书记录的松墨。
气氛依旧凝重,但攻守之势已然逆转。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把这帮代表都吓了一跳——本就心情抑郁,这一见之下,以为大昭人会什么魔法,能复制保镖呢。
谈判过程依旧艰苦卓绝,每一项条款都伴随着激烈的争论和利益的拉扯。
总督府代表反复强调“司法主权”和“异教徒”的敏感性;
萨迪克家族死死抓住“契约仲裁”的核心利益不放;
威尼斯人则试图在条款中为西方势力争取更多保障。
康大运寸步不让,以舰队炮口为后盾,以千年丝路史实为理据,以恢复贸易为诱饵,步步紧逼。
梁撞撞则表现出一脸不耐烦:“谈什么谈!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直接炮轰算了!”
老天爷个二舅奶的,以后这句名言,就是出自大昭人之口了!
最终,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份用汉文、阿拉伯文、波斯文三语书写的《忽鲁谟斯通商护侨章程》艰难达成。
核心条款与梁撞撞最初的构想一致,并增加了关键细节:
大昭西洋使馆正式获准设立,享有明确的外交特权与豁免权,馆址由大昭自行选定——梁撞撞早已看中了港口区高地。
使馆核心职能:
一、保护。
范围明确至忽鲁谟斯城及目视海域内大昭商民。
二、有限仲裁。
大昭商民间纠纷全权处理;
涉外商事纠纷,若双方同意或一方对萨迪克仲裁存疑且证据充分,由大昭使馆、忽鲁谟斯总督府代表、萨迪克大公证人三方组成“联合仲裁庭”裁决;
遵循“公平、惯例、贸易促进”原则,大昭拥有一票关键权重。
三、安全机制。
大昭舰队有权在事先通报总督府(紧急可事后补报)前提下,
对忽鲁谟斯港外海涉嫌严重危害航道安全(如海盗、大规模走私禁品)的船只进行临检、驱离乃至扣押。
此条为大昭海上力量的存在提供了法理依据。
四、石碑条款。
大昭有权在使馆前树立永久性石碑,铭刻“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历史渊源及大昭使馆设立之意义;
以汉文为主,附阿拉伯文、波斯文译文,碑文内容需提前知会总督府及萨迪克家族,但不得修改核心史实表述。
石碑为大昭神圣不可侵犯之财产,任何损毁行为视同对大昭宣战!
五、补偿与重启贸易:大昭对封锁期间各国商民合理损失“酌情”补偿。
这一条的实际操作,其实将会由云槎盟通过后续贸易优惠进行——忽鲁谟斯港有这么多来自欧洲和非洲的商船,这可都是云槎盟的客户群啊!
要不怎么说,老板才是公司最大的业务员嘛。
协议签署生效后,封锁即刻解除,贸易恢复。
哈勒敦颤抖着手,代表萨迪克家族在羊皮纸协议上加盖那枚象征绝对契约的狮首火漆印。
梁撞撞的目光越过他,仿佛穿透船舱,看到了那片即将树起石碑的高地。
康大运则将御赐的龙泉剑轻轻置于协议文本之上,冰冷的剑鞘压在羊皮纸上,无声地强调着协议背后的力量。
…………
封锁解除的号角在清晨的阳光中吹响。
大昭舰队缓缓调整阵型,让开通往碧波的道路。
港内港外,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欢呼与哭泣声,其中也夹杂着不甘的叹息和怨毒的注视。
梁撞撞没有片刻耽搁。
协议墨迹未干,选定馆址的奠基仪式便已开始。
她亲自督造那块承载着千年文明重量的石碑。
巨石来自大昭,上等的青石——它本是“定远号”的压舱石。
最好的石匠轮流上阵,日夜赶工。
碑文由康大运亲自撰写,梁撞撞最终审定。
核心正是她心中激荡已久的宣言——
《丝路交汇铭》
大块载物,沧溟浮天。
自汉通西域,张骞凿空,驼铃振响于流沙,锦帛流辉于绝域,陆上丝路始通,文明之华东西共耀。
及至唐宋,鲸波万里,云帆蔽日,越重洋,连诸蕃,瓷玉生辉,茶香远播,海上丝路乃畅,友谊之舟世代相衔。
兹地忽鲁谟斯,位扼陆海之交,咽喉东西之汇。
千年以还,华夏舟车商旅,络绎不绝,先民之足迹犹温,文明之薪火相传。
今大昭嗣服,绍继前徽,遣使舶来,非矜武略,实续旧盟。
爰立使馆,树此刻石:
一溯先民筚路蓝缕之伟烈,
二证文明交融互鉴之不息,
三彰和平贾易共荣之大道,
四固华夏天命自信之本源。
昭告遐迩,垂示来者:
此路,我先民胼手胝足而开!
此谊,我世代碧血丹心而结!
此魂,我文明光被四表而铸!
山河可易,海陆可迁,而精神所系,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永世不磨,千秋不易!
大昭昭武 x 年 x 月 x 日 立
石碑立起的那一日,天高云阔。
巨大的青石碑身沐浴在波斯湾炽烈的阳光下。
汉文碑文深邃雄浑,阿拉伯文与波斯文环绕其侧,无声诉说着一个古老文明穿越时空的宣言与誓言。
梁撞撞站在碑前,海风猎猎吹动她的衣袂。
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凉的碑面,感受着那刻入石骨的决心。
康大运站在她身侧,看着石碑,又望向港口外重新开始流动的船只,缓缓道:“十日炮火,终立此石。千年路遥,此乃新章。”
梁撞撞的指尖划过石碑上“永世不磨,千秋不易”八个大字,目光却投向更远的西方海平线。
那里,威尼斯人的船帆和隐约可见的、属于更遥远西方的陌生船影交织。
她淡淡自语:“陆路让你们了算,海路却是我们说了算——但最终,还是我们说了算。”
康大运默默品味媳妇的话,他当然知道“你们”和“我们”指的是谁。
却听梁撞撞唤道:“康正使。”
唤的是官称——康大运立即躬身施礼:“请殿下示下!”
“告诉皇帝造炮吧,别人囤粮我囤炮,天下粮仓任我挑!或者跟我买也行,一门炮赠送一架望远镜!”梁撞撞说道。
康大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