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凌晨五点,气温跌破零下三十度。
后勤助理员老方心头发慌,披衣直奔养猪场,五十米外便见栅栏门大敞,圈里空空如也,十几头过年猪的蹄印延伸进雪原。
“全团年夜饭的肉!”老方急得声调发颤,饲养员小刘连滚带爬出来,嗫嚅门闩没插牢。
老方当即下令吹紧急集合哨,凄厉哨声划破黑夜。
晨练的侦察连率先赶到,连长一声令下:“当野外追踪训练!分组追!”
战士们憋笑分组,顺着杂乱蹄印追向茫茫雪原。
陆霆骁赶到时,老方正急得团团转:“陆团长,这可咋整!这天气,猪在外面冻上一上午,肉就废了!”
“别急。”陆霆骁蹲下查看蹄印,“往哪个方向去了?”
“东边!侦察连已经追过去了!”
陆霆骁正要下令增援,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来:“团长!不好了!猪群冲进三号射击场了!”
“什么?!”
“今天侦察连原定在那儿搞移动靶射击……猪群正好撞上去了!”
此刻的三号射击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几头受惊的肥猪在开阔的雪地上狂奔,侦察连的战士们端着枪,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连长急得直跳脚:“别开枪!那是肉!是肉!”
可子弹已经上膛,有些战士条件反射地扣了扳机——“砰砰砰!”
猪群在射击场惊窜,子弹呼啸,场面大乱。周政委闻讯拍案而起:“胡闹!这像什么话!”抓起大衣便亲自赶去。
食堂里,王秀英慌张跑来告诉谭晓晓猪跑了的消息。
谭晓晓手里的面团掉回盆中——她先想到在家的三个孩子,随即意识到这些年夜饭主菜若是丢了,问题就严重了。
“我去看看。”她解下围裙。
“你去有啥用?”王秀英拉住她,“那么多大老爷们都拦不住……”
“我有办法。”谭晓晓说得笃定。
她跑回宿舍,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她偷偷在空间里种的玉米,晾干后磨成的玉米面。
这玉米和普通的不一样,带着一种特殊的清甜香气,连人都抗拒不了,更别说猪。
射击场已经成了战场。
周政委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十几头猪在雪地上东奔西窜,几十个战士围追堵截,摔倒的、扑空的、被猪撞翻的,场面狼狈不堪。
最要命的是,猪群已经开始往更远的野地里跑了,一旦进了林子,就再也别想找回来。
“政委!”陆霆骁迎上来,脸上沾着雪,“这样不行,得想别的办法。”
“你有什么主意?”
陆霆骁还没开口,谭晓晓跑到了。她喘着气,把小布袋递给陆霆骁:“用这个!撒一路,引它们回来!”
“这是什么?”
“特制的玉米面,猪最爱吃。”谭晓晓没多解释,“快!趁它们还没跑远!”
陆霆骁深深看她一眼,接过布袋。他叫来几个腿脚快的战士:“你们几个,绕到猪群前面,隔十米撒一点,往猪圈方向引!”
战士们虽然疑惑,但坚决执行命令。他们抄小路赶到猪群前方,按陆霆骁说的,抓一把玉米面,撒在雪地上。
金黄的玉米面落在白雪上,格外显眼。
跑在最前面的一头大白猪率先停了下来,它抽动着鼻子,凑到玉米面跟前,哼哧哼哧地舔吃起来。后面的猪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
“有用!”侦察连长惊喜道,“继续撒!慢慢往回引!”
战士们在前撒玉米面引路,猪群埋头紧随其后,追兵们狼狈跟随,周政委等人压阵。玉米香气诱使猪群忘却逃跑,三公里路走了一小时,一路争食拱挤。
猪全数回圈后,老方颤抖着牢牢插好门闩,还用石头顶住,随即跌坐雪地。众人以为他哭了,抬头却见他苦笑:“都回来了……一头没少。”
周政委拍肩安慰:“人猪平安就好。但要记住,后勤无小事,一门闩可牵动全局。”
“是!是!”老方连连点头。
“还有你们!”周政委转向侦察连的战士们,憋着笑板着脸,“子弹追猪,能耐啊?过年聚餐的时候,这事儿够笑三年的!”
战士们哄笑起来,射击场的紧张和狼狈,此刻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谭晓晓悄悄拉了拉陆霆骁的衣袖:“玉米面还有剩,我放食堂了。晚上……要不要加个菜?”
陆霆骁看着她被冻红的脸,眼里有笑意:“你说了算。”
腊月二十八的插曲,成了全团茶余饭后的谈资。侦察连被起了个外号叫“追猪连”,后勤处养猪场多了个新规定:每晚查夜必须两人同行,门闩要交叉检查三次。
而最大的变化在食堂。
第二天,谭晓晓和王秀英带着炊事班,开始处理那些“惊魂未定”的猪。杀猪是技术活,请了团里最有经验的老兵来操刀。
热气腾腾的血接了大半盆,准备做血肠;肥膘炼油,油渣留着炒白菜;最好的五花肉,切成方正的大块,准备做红烧肉——这是年夜饭的c位硬菜。
大铁锅里,冰糖炒出焦糖色,肉块下锅翻炒,染上诱人的酱红。再加料酒、酱油、葱姜八角,兑上开水,小火慢慢炖。
肉香从食堂飘出去,半个团部都能闻到。
暖暖被抱到食堂玩,闻着香味,小手指着锅:“锅粑……香……”
谭晓晓笑着刮刮她的小鼻子:“这不是锅粑,是红烧肉。等过年,让你吃个够。”
周政委背着手溜达进来,深深吸了口气:“嗯,香!这才像过年的样子!”
他走到灶边,看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肉,忽然笑了:“昨天那场‘大追捕’,虽然荒唐,但也看出咱们团的凝聚力。”
“一声哨响,全团出动,不为打仗,就为追几头猪——这说明什么?”
他看向谭晓晓,又看向后厨里忙碌的众人:“说明咱们这支部队,上到打仗训练,下到养猪做饭,都是一条心。”
“一根门闩没插牢,全团跟着操心;一锅红烧肉炖上,全团都盼着。这就叫集体。”
红烧肉炖了两个小时,肉烂汁浓。谭晓晓用筷子戳了戳,能轻松穿透。她舀起一小勺汤汁,尝了尝咸淡,又加了一小撮糖。
“晓晓,”王秀英凑过来小声说,“昨天你那玉米面,可真神了。哪儿弄的?”
谭晓晓笑了笑:“自己琢磨着配的,加点糖和香料。猪就爱这口。”
她没说实话,但也不算撒谎。空间玉米的特殊香气,确实不是普通玉米能比的。
昨天危急时刻,她顾不得许多,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万一被人追问起来怎么办?
好在,大家都沉浸在“猪找回来了”的喜悦中,没人深究玉米面的来历。
年夜饭那天,这锅红烧肉被端上桌时,获得了全团最热烈的掌声。
老方站起来,端着搪瓷缸,手还在抖——不是冻的,是激动的:“这肉……来之不易!我敬大家一杯,谢谢昨天帮忙追猪的每一位同志!”
侦察连长也站起来,脸涨得通红:“那什么……我们连给团里添麻烦了!这杯,算赔罪!”
周政委笑着压压手:“行了,都坐下。肉凉了就不好吃了。”他夹起一块颤巍巍、红亮亮的红烧肉,放进嘴里,眯起眼睛品味良久,才缓缓道:
“香。”
就这一个字。
但所有人都懂了。
暖暖坐在特制的高脚椅上,也分到一小块捣碎的红烧肉。她用小勺子舀起来,送进嘴里,眼睛一下子亮了,含糊不清地说:
“锅粑……好七……”
满桌的人都笑起来。
陆霆骁给她擦擦嘴,低声纠正:“是红烧肉。”
暖暖才不管,她伸出小手,指着桌上那盆红亮油润的肉,清晰地说:
“锅粑肉!”
得,这下连红烧肉都有新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