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北大荒本该冰雪初融准备春耕,今年的天气却反常。
雪化得晚,化雪后又连着下了半个月阴冷小雨,气温迟迟不升。
地里冻土未完全消融便泡了水,一片泥泞。
下午,谭晓晓靠在炕上给暖暖喂奶,听见外间王秀英和冯爱兰低声交谈,语气忧虑。
“我娘家来信,说关内旱得厉害,开春到现在没下过透雨。”冯爱兰低声道,“麦苗都蔫了。公社让各家准备节省口粮。”
王秀英叹气:“咱们这儿也好不到哪儿去。地都涝了。我家那口子说,团里在研究哪些地还能抢种,哪些得改种耐涝的……”
暖暖吃饱了,谭晓晓轻拍她的背,心思却飘远了。
她想起穿越前老人提过的“三年困难时期”,“粮食紧缺”的沉重感刻在记忆里。
如今亲耳听到这样的消息,心头一紧。
晚上陆霆骁回来,脸色比平日严肃。他先看了看孩子们,在炕沿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份团部传阅的文件简报递给谭晓晓。
“你看看这个。”他声音低沉,“内部通报,不只是关内旱,南边几个省开春后还遭遇了罕见的倒春寒,部分地区已经出现春荒苗头。”
“上级要求各部队提高警惕,加强农副业生产,做好应对准备。”
谭晓晓接过简报,薄薄两页纸,措辞谨慎,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严峻形势让她指尖发凉。
她抬头看向陆霆骁:“咱们团……能撑住吗?”
“团里储备粮按常规消耗能撑到秋收。”陆霆骁说,“但如果今年收成不好,或者需要支援地方……”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清楚。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三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窗外,冷雨敲打着窗棂。
谭晓晓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那里有一个极淡的、只有她自己能感知到的印记,是她与空间连接的微妙象征。黑土地、灵泉、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种子……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疯狂生长。
“霆骁,”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很轻却清晰,“如果……如果我有办法,能让咱们团,甚至周边公社,今年的粮食收成,比往年好一些呢?”
陆霆骁猛地看向她,眼神锐利如鹰:“什么办法?”
谭晓晓没有直接回答。她下炕走到墙角锁着的木箱前——这是她怀孕后陆霆骁特意打的。打开锁,从底层取出一个厚油纸包。
油纸包里是十几个小布袋,每个都用毛笔工整写着:“抗旱麦种·北疆一号”、“耐涝玉米·黑丰七号”、“速生菜籽·青农三号”……还有几个袋子装着块茎和豆种。
“这些是……”陆霆骁拿起一袋麦种倒在掌心。麦粒饱满均匀,色泽金黄润泽,比他见过的任何种子都要精神。
“是我……从那个地方特意选育的。”谭晓晓字斟句酌,“用了特殊方法。这些种子耐旱、耐涝、抗病性强,而且产量应该比普通种子高不少。”
她没有说具体数字——根据空间资料,这些经灵泉浸泡、黑土地培育的种子,产量至少是常规品种的两到三倍,适应性极强。
陆霆骁紧紧攥着那把麦种,指关节微微发白。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谭晓晓:“你确定?这不是小事。”
“我确定。”谭晓晓迎着他的目光,“但怎么拿出来,怎么解释来源,需要你帮我。”
夫妻俩商议至深夜,最终定下方案:种子以“谭晓晓老家农科院亲戚寄来的最新试验品种”为名,先小规模试种于团实验田和家属院自留地,视效果再定后续。
“风险很大。”陆霆骁最后说。
“若引起注意,便说是我记错或种子受潮了。”谭晓晓握住他的手,“但若能帮到人,让战士家属吃饱饭,让孩子们有口粮,就值得一试。”
陆霆骁反手用力握住她:“好,我们一起。”
次日,谭晓晓请来周政委。
她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开门见山:“周爸,这些种子是我老家农科院亲戚听说灾情,紧急托关系寄来的耐逆品种,还未推广,让咱们试试。”
周政委没说话,先打开了油纸包。
他种了一辈子地,打了一辈子仗,对粮食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那些种子一入手,他的眼神就变了。
“这麦种……”他拈起几粒,对着光仔细看,“这成色,这饱满度……我活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好的麦种。”
他又看向玉米种子、豆种,越看神色越凝重。
“晓晓,跟我说实话。”周政委目光如炬,“这些种子真是农科院的?产量能到多少?”
谭晓晓心口一跳,面上维持镇定:“我亲戚信里说,试验田产量比常规种高五到八成,具体看种植条件。来源……”
她顿了顿,“他说是内部试验品,让千万别外传,只说是老家捎的普通种子。我也怕给您和团里添麻烦。”
周政委沉默了。他背手踱步,目光在种子和炕上三个孩子间游移。
最后他停在窗前,望着阴沉天色长叹:“今年年景确实不对劲。咱们团还好,实在不行有上级。可周边老乡真要闹饥荒,那是要出人命的。”
他转身看向谭晓晓:“种子我收下。就按你说的,是老家捎来的。先在团实验田和家属院自留地试种,我亲自盯着。出任何问题,我负责。”
“周爸……”谭晓晓眼眶发热。
“但是晓晓,”周政委语气严肃起来,“这事到此为止。跟谁都不要再提‘农科院’、‘试验种’这些字眼,就说是老家找来的好种子。明白吗?”
“明白。”谭晓晓用力点头。
种子很快分发下去。团里实验田划出一亩地试种“北疆一号”麦种和“黑丰七号”玉米。
家属院这边,冯爱兰、王秀英等几家信得过的嫂子,各分了些菜籽豆种,在房前屋后自留地种下。
播种那日难得放晴。
周政委亲自挽起裤腿下地,带着几位老庄稼把式,按谭晓晓转述的要点——深耕细耙、适量密植、用“特制营养水”(稀释灵泉水)浸种——小心种下这些金贵的种子。
土地湿润,春寒未消。但埋入土中的种子已在灵泉残留生机的滋养下,悄然积蓄破土的力量。
谭晓晓抱着暖暖站在田埂上,陆霆骁一手抱着山山,另一手轻揽她的肩,一同望向那片新播的土地。
“会好的。”他低声说。
“嗯。”谭晓晓应着,心里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