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对话**
县医院病房里,李建军趴在母亲病床边睡着了。女人五十出头,脸色蜡黄,呼吸粗重。
陆霆骁轻轻推门进去,李建军惊醒,慌忙站起来:“团长……”
“坐着。”陆霆骁把带来的罐头和奶粉放在床头柜上,“你母亲怎么样?”
“医生说是肺炎,得住院一周。”李建军眼睛红肿,“谢谢团长批假,也谢谢场部给的补助……”
“应该的。”陆霆骁看了看沉睡的病人,示意李建军到走廊说话。
走廊里消毒水味刺鼻。陆霆骁开门见山:“考核的事,先放放。你专心照顾母亲。”
李建军低下头:“团长,我……我不想考了。”
“为什么?”
“外面那些话,太难听。”李建军声音发哑,“说我是谭师傅的‘自己人’,说考核是做样子。我要真考上了,更说不清……”
陆霆骁看着他:“你觉得自己考不上?”
“我……”李建军愣住。
“如果你凭真本事考第一,谁也说不出什么。”陆霆骁说,“如果你考不上,那是你技不如人。但现在因为几句闲话就放弃——李建军,你这是在承认那些话是真的。”
李建军浑身一震。
“你母亲病了,你需要转正后的工资给她看病,给你弟妹交学费。”陆霆骁的声音很沉,“这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你对得起自己这大半年的辛苦?对得起谭晓晓教你那些本事?”
李建军的拳头慢慢攥紧。
“回去考试。”陆霆骁拍拍他的肩,“考完再来照顾母亲。医药费的事,场部会解决一部分,团里也有补助。但你的前途,得你自己挣。”
李建军抬起头,眼里有了光:“团长,我……”
“还有,”陆霆骁补充道,“那些闲话,我会处理。你只管好好考,拿出真本事,让所有人都闭嘴。”
**刘福的“谈心”**
下午三点,场部后勤科办公室。
刘福正在喝茶看报,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两个军人——不是早上的排长,是团里的政委,姓陈,戴眼镜,文质彬彬,但肩上的两杠三星说明这不是个简单角色。
“刘福同志?”陈政委笑容温和,“有点事想请教你。”
刘福心里一咯噔,忙起身:“陈政委请坐,什么事?”
“关于食堂考核的一些说法。”陈政委在对面坐下,另一个年轻干事拿出笔记本,“听说你有些看法,我们想听听。”
“我、我能有啥看法……”刘福强笑,“我就是个管后勤的,食堂的事我不懂。”
“可有人说,你在办公室说过,考核是‘走形式’?”陈政委推了推眼镜,“这话传出去,影响不太好。”
刘福额头冒汗:“我那是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有些玩笑开不得。”陈政委依然笑着,但眼神锐利,“刘福同志,你是老职工了,该知道农场现在的局面——食堂刚评上模范窗口,全队都看着。这时候传这些闲话,不是在打农场的脸吗?”
“我真没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陈政委追问,“你觉得考核哪里不公平?题目出得不好?评分标准不对?还是评委有偏袒?你指出来,我们改。”
刘福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指什么?题目是老周和谭晓晓一起出的,标准是参照兵团的,评委三个,陆霆骁只占一个。
“没意见?”陈政委点点头,“那以后这些话,就不要再说了。你是场部干部,说话要负责任。你说一句‘走形式’,传到职工耳朵里,就可能变成‘全是假的’。这对食堂工作,对谭晓晓同志,对农场团结,都没好处。”
刘福脸白了。
“另外,”陈政委站起身,“听说你外甥在二队食堂?想调过来?”
“没、没这事……”刘福慌忙否认。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陈政委最后看了他一眼,“刘福同志,把心思用在工作上。食堂好了,全队受益。别因为一点私心,把路走窄了。”
两人走了。刘福瘫坐在椅子上,茶杯里的水早就凉了。
**傍晚的食堂**
晚上六点,食堂开饭。
二营派来的两个战士站在门口,没说话,但往那儿一站,就是态度。打饭的队伍格外安静,没人交头接耳,没人指指点点。
谭晓晓在窗口打饭,动作利落,表情平静。好像白天那些暗流涌动,那些调查谈话,那些医院里的对话,都和她无关。
但陆霆骁知道,她在硬撑。
晚饭后,他留下来帮忙收拾。后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谭晓晓忽然说:“李建军母亲病了。”
“我知道。”陆霆骁擦着灶台,“我去看过,肺炎,得住一周院。”
“医药费……”
“场部和团里会解决。”陆霆骁看着她,“考核的事,我让他先回来考完。”
谭晓晓点点头,继续洗碗。水很凉,她的手冻得通红。
“今天……谢谢你。”她忽然说。
陆霆骁动作一顿:“谢什么?”
“全团集合,医院探病,还有……处理那些谣言。”谭晓晓没抬头,“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陆霆骁放下抹布,走到她身边,伸手关上了水龙头。
“谭晓晓。”他很少连名带姓叫她,“你听着——我做这些,不只是因为你。”
谭晓晓抬起头。
“食堂是农场的食堂,模范窗口是全队的荣誉,考核关系到七个年轻人的前途。”陆霆骁看着她,“这些事,本来就该有人管。我是团长,这是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至于你——你是我看重的人。我护着你,天经地义。但就算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会管。因为那些谣言,破坏的不只是你的名声,还有农场的秩序,还有人心。”
谭晓晓眼眶忽然红了。她慌忙低头,继续洗碗。
陆霆骁没再说话,拿起另一块抹布,和她一起收拾。
窗外,天彻底黑了。但食堂的灯亮着,温暖而坚定。
**赵大勇的选择**
深夜,赵大勇在宿舍里辗转难眠。
白天一营的排长来找过他,晚上又听说刘福被政委“谈话”了。他知道,再闹下去,没好果子吃。
但他不甘心。
舅舅被带走时的眼神,妹妹哭着说“哥,我想进食堂”的样子,还有谭晓晓站在台上领锦旗时的风光——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打架。
同屋的人早就睡了,鼾声如雷。赵大勇坐起来,摸黑点了根烟。
烟雾在黑暗里升腾。他想起排长那句话——“你还年轻,别把路走窄了。”
也想起陆霆骁在全团集合时说的——“谁再传这些没影的闲话,先来跟我练练。”
烟烧到手指,他猛地一抖。
也许……该收手了。
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更何况,那条“大腿”,是陆霆骁。
赵大勇掐灭烟,躺回床上。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排长,把知道的事都说了。
包括那晚,他确实起了夜。包括雪地上那些字,是他用左手写的,怕被人认出笔迹。
包括他有多嫉妒,多不甘,多恨。
都说出来吧。
然后,重新开始。
窗外,北风呼啸。但这一次,风声里似乎少了几分戾气。
这场风,终于要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