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窗棂,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齐娜缩在靠窗的角落,厚厚的黑框眼镜滑到鼻尖,她却没抬手推——指尖正攥着一张卷了边的“星星”牌,牌面的银辉被指腹磨得发暗。
自从菲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活中,这副塔罗牌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却也成了钉在背上的“异类”标签。
“喂,齐娜。”
尖锐的声音撞碎了教室的安静。
齐娜浑身一僵,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把牌往抽屉里塞。
林薇薇已经晃到了她桌前,宝蓝色的校服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
她斜倚着桌沿,胳膊肘压在齐娜刚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指节叩了叩桌面:“听说你那破牌挺灵?给我算算。”
她侧身拽过旁边的男生,是篮球队的陈昊,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印着号码的球服。
“算算我跟陈昊,能不能成。”林薇薇的声音扬得很高,后排几个女生立刻停下笔,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扎过来。
齐娜的脸瞬间涨红,手指绞着衣角。她不想算——塔罗牌从不说违心的话,可林薇薇的眼神太凶,她张了张嘴,只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我……我不会……”
“不会?”林薇薇挑眉,伸手就往齐娜抽屉里掏。
齐娜想拦,却被她一把推开,手背撞在桌角,疼得她倒抽冷气。
林薇薇已经把那副塔罗牌抽了出来,牌盒摔在地上,哗啦一声,七十八张牌散了一地。
“装什么装。”林薇薇捡起最上面的“恋人”牌,指尖捻着牌角晃了晃,又扔回地上,“赶紧的,抽一张。”
齐娜蹲下去捡牌,指尖刚碰到一张“节制”牌,就被林薇薇踩住了手背。
皮鞋底碾过皮肤,带着地面的灰,她疼得蜷起手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算啊。”林薇薇催道,脚却没挪开。
齐娜咬着唇,抽了张牌,反扣在桌上。林薇薇抬脚,她才敢把牌翻过来——是“逆位战车”。
“这什么意思?”林薇薇眯起眼。
“逆位……代表冲突,还有……”齐娜的声音发颤,“可能不合适……”
“不合适?”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抓起那张牌就往齐娜脸上甩,“你他妈咒我?”牌角划过高挺的颧骨,留下一道红痕。
她抓起地上的牌,劈头盖脸地往齐娜身上砸,“什么破玩意儿!我看你就是嫉妒!”
陈昊在旁边嗤笑:“薇薇,跟她置什么气,一个怪胎而已。”
牌一张张落在地上,有的被林薇薇的脚踩住,鞋印沾在印着星象的牌面上,黑灰色的污渍像块烂泥,糊住了“力量”牌上狮子的眼睛。
齐娜看着那抹污秽,心口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那是菲灵还在时,陪她一起在天台练习时,反复摩挲过的牌。
愤怒像藤蔓似的往上爬,缠得她喉咙发紧。她想站起来,想把林薇薇推开,想喊“别碰它们”,可腿像灌了铅,喉咙里堵着棉花。
林薇薇还在骂,陈昊在旁边笑,后排的女生交头接耳,没人说话,没人上前。
齐娜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紧的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却没勇气抬起来。
“废物。”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林薇薇骂够了,拽着陈昊往外走,经过齐娜身边时,故意踢了踢地上的牌:“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摆弄这些鬼东西,就给你扔垃圾桶里。”
教室重归安静,只剩下齐娜蹲在地上捡牌的声音。她一张一张地捡,指尖被边缘的金属棱划开,血珠滴在“死神”牌的暗纹上,很快晕开。
有人偷偷往这边看,是坐在前排的女生,眼神里有同情,却飞快地转了回去——林薇薇她哥是校外有名的混混,上次有人替被欺负的同学说了句话,放学就被堵在巷子里揍了,谁也不想惹麻烦。
齐娜把牌拢进怀里,紧紧抱着,像抱着最后一点温度。眼镜滑到鼻尖,她没推,任由模糊的光影把自己裹起来。
仙境,曼多拉的宫殿。
水镜里映着教室的画面,林薇薇踩脏塔罗牌的瞬间,曼多拉低低地笑了。她指尖划过镜沿,镜面上齐娜蜷缩的身影被放大,那股从骨缝里渗出来的委屈和愤怒,像墨滴进水里,在空气中晕开浓郁的黑暗气息。
“多么纯粹的黑暗啊……”她转身,长袍扫过王座扶手上的黑花,“辛灵,你种下的‘善良种子’?在这等委屈面前,不过是颗没用的石子。”
她抬手,镜面上光影流转,映出张磊的身影——他正站在自家楼下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个保温杯,里面是给奶奶熬的药。
曼多拉的声音透过镜面传过去,带着蛊惑的甜:“张磊,看到了吗?人类的恶意,可比黑暗魔法更锋利。”
张磊的手指颤了颤,杯壁的温度烫得他指尖发红。镜中齐娜蹲在地上捡牌的样子,让他想起以前被同学堵在厕所抢作业本的日子,也是这样,没人帮忙,只有冷眼。
“女王陛下想让我做什么?”他低声问,声音闷在喉咙里。
“那两个欺负她的孩子,”曼多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给他们心里种点‘种子’。让他们的恶意再浓一点,再烈一点……”她顿了顿,笑出声,“我倒要看看,辛灵的‘善良’,能不能扛住这日复一日的磋磨。”
张磊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保温杯。杯里的药晃出涟漪,映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可随即,奶奶咳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漠然。“好。”
三天后,齐娜在走廊拐角被林薇薇堵了。
这次不是摔牌,是林薇薇“不小心”把奶茶泼在了她的校服上。褐色的液体顺着衣襟往下淌,黏在皮肤上,甜腻的气味里混着奶精的腥。
“哎呀,对不起啊。”林薇薇假惺惺地说,指尖却在齐娜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谁让你走路不看路?”
齐娜疼得缩了缩肩,没敢说话。
“哑巴了?”林薇薇不依不饶,伸手扯住她的书包带,“给我道歉。”
书包带勒得脖子发紧,齐娜憋得脸通红。周围路过的同学脚步匆匆,有人回头看一眼,又赶紧走了。
她看着林薇薇眼里的得意,心里那股愤怒又冒了上来,比上次更烈,像要烧起来。可她还是没敢反抗,只是低低地说了句:“对……对不起。”
林薇薇嗤笑一声,松开手,转身跟陈昊走了,走之前还踹了踹她的书包。
齐娜蹲下去捡书包,指尖摸到书包侧袋里的药管——那是她用攒了两周的午饭钱买的,管身上印着“活血化瘀”的字样。昨天晚上,她在浴室涂药时,看到腰侧青了一块,是前天林薇薇推她时,撞在桌角留下的。她没敢告诉奶奶,只说是不小心磕的。
“奶奶,再等等……”她把书包背好,低着头往楼梯口走,声音轻得像气音,“等我再攒点钱,给您买新药。”
冲突在张磊的“种子”催化下,像野草似的疯长。
林薇薇开始变着法地找事:把齐娜的作业本藏起来,让她被老师骂;在她的课本上画鬼脸,旁边写满“怪物”;甚至在体育课上,故意把球砸向她的后背。
陈昊也跟着起哄,有时会在走廊里故意撞她一下,看着她踉跄的样子哈哈大笑。
齐娜的身上开始出现更多的青紫。胳膊内侧被林薇薇拧出的红痕,腰侧撞在桌角的淤青,还有一次被陈昊推得撞在门框上,后颈肿了个包。
都是些看不见的地方,她每天早上穿衣服时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奶奶发现。
她开始攒更多的钱,午饭只买一个馒头,省下的钱都用来买药。药管放在书包最里层,每次涂药都要锁好浴室门,对着镜子一点点抹开。药膏凉丝丝的,敷在淤青上,疼会轻一点,可心里的疼却越来越重。
有一次,她在药店里碰到了张磊。他穿着校服,手里拿着一盒感冒药,看到她时愣了一下。齐娜赶紧把药管藏到身后,低着头想走,却被他叫住。
“你的手。”张磊指了指她的手背——那里有道刚被林薇薇的指甲划开的口子,还在渗血。
齐娜往后缩了缩手,没说话。
张磊没再问,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创可贴,放在她面前的柜台上,转身就走了。
齐娜看着那个创可贴,愣了很久。她想起以前在叶罗丽娃娃店,张磊还没投靠曼多拉时,偶尔会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牌。那时他的眼神虽然冷,却没有现在的麻木。
她把创可贴贴在手背上,指尖摸着粗糙的边缘,心里那点愤怒里,突然掺了点别的东西——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别的什么。
仙境的水镜前,曼多拉看着这一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齐娜身上的黑暗气息越来越浓,像层薄雾,裹在她周身。辛灵种下的那点“善良”,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灭。
“快了……”她指尖拂过镜中齐娜低垂的脸,“再推一把,这颗种子,就能结出最美的黑暗之花了。”
而教室里,齐娜正把一张被踩脏的“星星”牌小心翼翼地抚平。牌面上的污渍擦不掉了,她就用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像在跟谁说话似的,轻声念:“菲灵,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窗外的阳光落进来,照在她的发顶,却暖不透她攥紧的拳头。指缝里,那张“星星”牌的银辉,微弱得几乎要被阴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