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隐目光锐利地看向周胤:“立刻从你麾下挑选机敏可靠、武功高强、且对洛阳熟悉的得力人手!备上厚礼——库中那对三尺高、枝桠完整的东海血红珊瑚;前年从辽东女真部族重金购得的那批五十年以上的老山参;还有……将本帅私库中那匣子共计三十六颗、颗颗龙眼大小、圆润无暇、光泽莹然的北珠,也一并取出来!由周司马你亲自拟定礼单,务求价值连城,能打动那些蠹虫之心!此事,关乎我义武军上下生死存亡,务必隐秘,尽快出发前往洛阳!目标,景进,以及……想办法,不惜代价,接触到刘皇后身边的人!”
“下官领命!必不负节使重托!”周胤肃然躬身,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又倍感压力的神情。
数日后,一支由二十余名精干护卫、数辆装载着普通皮货、药材作为掩饰的大车组成的“商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戒备森严的定州城。车队核心的夹层和特制的箱笼中,隐藏着足以让任何权贵动心的巨额财富,也承载着卢龙镇未来的命运,向着南方的洛阳,踏上了充满不确定性的旅程。
洛阳,皇宫飞霜殿。
此地并非皇后正宫,而是一处更为精巧别致、位置相对僻静的殿宇,如今已被刘玉娘完全占据,成了她在后宫中最主要的享乐与弄权之所。殿内装饰极尽奢华之能事,地上铺着来自西域的暖玉,光可鉴人;四处悬挂着轻薄如雾、价值千金的鲛绡帐幔;多宝格里陈列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珊瑚、翡翠、明珠、玛瑙,琳琅满目,熠熠生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烈而甜腻的异域香料气息,闻之令人心旌摇曳,却又隐隐感到一丝窒息。
刘玉娘斜倚在一张铺着完整雪白狐皮的贵妃软榻上,身着一袭用金线细细绣满百蝶穿花图案的云锦宫装,裙摆迤逦在地,流光溢彩。只见云鬓高耸,发间插着赤金点翠步摇,两侧各簪一支衔珠凤钗,耳垂上坠着红宝石耳珰,颈间戴着璎珞项圈,腕上是羊脂玉镯,通身上下,珠光宝气,炫人眼目。她的容颜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倾国倾城,只是那双原本应该妩媚多情的凤眼之中,此刻却时不时地闪过一抹与她绝色容貌格格不入的刻薄、冷漠与深沉的算计光芒。
宣徽使景进,此刻正躬身站在榻前数步之外,脸上堆满了谄媚到极点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尖细的嗓音在香气馥郁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出:“娘娘千岁!天大的喜事,定州那个土包子王隐,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派来的使者,带着的礼物,嘿嘿,真是让小人开了眼界!光是那对东海血红珊瑚,就高达三尺,通体赤红,毫无瑕疵,放在殿里,那可是蓬荜生辉啊!还有那一匣子北珠,我的娘娘诶,颗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圆润得不得了,光泽比那上等的羊脂玉还要温润,夜里都能自行发光!小人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这般成色的宝贝!另外还有几十支品相绝佳的辽东老山参,看那芦头纹路,起码长了五六十年,都是吊命延年的好东西!”
刘玉娘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夜明珠,闻言,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哦?王隐……就是那个一直躲在定州,对朝廷阳奉阴违的义武军节度使?他这次倒是学乖了?派人来,想求什么?”
“回娘娘,”景进连忙上前一小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讨好的笑,“他是想彻底归顺朝廷,交出旌节印信,带着部属,入朝来陪伴陛下,做个安乐公。只求陛下能念在他主动献土的功劳上,保他性命无忧,赐他一个清闲富贵的闲职,让他能安度晚年。”
刘玉娘秀眉微微一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讥讽的弧度:“归顺?倒是识时务,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了。不过……本宫怎么依稀记得,他与那位如今在府里‘静养’的王尚书,似乎有些……解不开的旧怨?”她刻意拉长了“旧怨”二字的音调,尾音上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景进心领神会,如同闻到腥味的猫,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声音也压得更低:“娘娘真是明察秋毫,无所不知!岂止是旧怨啊!小人打听过了,那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听说当年,王隐不过是王璟若之父王直的养子,结果却狼子野心,发动兵变,弑杀了待他如亲生的义父,夺了定州的基业!王璟若当时年幼,侥幸逃脱,这才有了后来的际遇。这等深仇,王璟若怕是时时刻刻都记在心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呢!”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刘玉娘轻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快意与冰冷。王璟若,这个名字,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始终是她心头一根拔不掉的毒刺,是她通往权力巅峰和快意复仇之路上的最大障碍。虽然如今他看似废了,失势了,被陛下猜忌,只能蜷缩在府中苟延残喘。但只要他活着一天,只要那个与他相近的李从善还在,她就无法真正高枕无忧。任何能够给王璟若添堵,让他痛苦,甚至能为他树一个强敌的事情,她都乐见其成,甚至会毫不犹豫地推波助澜。
“王隐此人,虽然名声狼藉,是个弑主求荣的小人,但能掌控义武军这等雄镇多年,让多方势力都一时奈何他不得,也算是个有些能耐的枭雄。”刘玉娘缓缓坐直了身子,将手中的夜明珠随意丢回旁边的锦盒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他若真心归顺,朝廷兵不血刃,就能拿下幽州这片战略要地,北御契丹,西慑河东,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一桩,陛下脸上也有光。至于王璟若那边……”她冷哼一声,凤目中满是不屑与冷酷,“他如今自身难保,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躲在府里连门都不敢出,又能如何?难道还敢违逆陛下的圣意不成?他若敢有半分怨言,那就是对陛下不忠,正好给了我们收拾他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