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医官在哪里?!快传医官!把所有的随军医官都给我叫来!快啊!”谢明君猛地抬起头,原本清丽的面容因极致的悲痛与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她朝着周围惊慌失措、悲愤交加的将领和士卒们,发出了如同母兽护犊般的凄厉呼喊,声音已然沙哑。
“快!快去叫医官!”
“撑住!大人您一定要撑住!”
“让开!都让开!别围在这里!”
杜厚朴挣扎着,在两名亲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内伤同样不轻,但此刻强忍着剧痛,嘶哑着喉咙指挥着混乱的场面。他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王璟若,这个他追随多年、几乎撑起整个后唐大军脊梁的男人,如今变成这般模样,虎目之中热泪再也抑制不住,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
整个唐军中军大营,陷入了一片巨大的混乱、悲愤与恐慌之中。主帅重伤濒死,生死未卜,强大的刺客宗师虽然退走,但其带来的阴影却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士卒的心头。篝火依旧在燃烧,却再也驱不散这弥漫在剑州城下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与寒意。
夜色更深了。
几名头发花白、经验丰富的随军医官连滚带爬地赶到,在谢明君几乎要吃人的目光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开始为王璟若检查伤势。当他们撩开王璟若破碎的衣袍,看到那个清晰的、散发着丝丝黑气的焦黑掌印,以及感受到那彻底死寂的丹田和寸断的经脉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夫人……”为首的医官声音干涩,几乎不敢看谢明君的眼睛,“大人他……丹田气海……已彻底碎裂,周身主脉……尽数震断……更有……一股极其霸道阴损的异种真气盘踞不去,不断侵蚀心脉……这……这……”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回天乏术,药石无灵!
谢明君身体猛地一晃,眼前一阵发黑,若非杜厚朴及时扶住,几乎要软倒在地。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才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璟若还需要她,她腹中的孩儿还需要她,这数万大军……还需要一个主心骨!
“我不管!”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偏执的坚决,目光锐利地扫过几名医官,“用最好的药!吊住他的命!无论如何,我要他活着!听到没有?!”
“是!是!夫人!”医官们被她那强大的气势所慑,连忙躬身应命,手忙脚乱地开始施针、用药,试图稳住王璟若那如同游丝般的生机。
“老杜,”谢明君转向杜厚朴,声音低沉而迅速,带着一种临危受命的决断,“立刻封锁消息!璟若重伤之事,严禁外传,尤其不能让剑州城内的康延孝知道!对外统一口径,便说他受了些轻伤,需要静养几日!军中事务,暂由你与我共同署理,若有重大决策,需经我同意!”
“末将明白!”杜厚朴重重抱拳,他知道此刻局势的危急。主帅重伤若传开,军心必然崩溃,城内的康延孝若得知,定会趁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谢明君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丈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坚毅所取代,“立刻派雪狼卫,以最快的速度,持我的令牌,前往四明山……请我师尊下山!就说……就说他的徒弟和未出世的徒孙,需要他!”
“是!夫人!”杜厚朴立刻领命,转身便去安排。
谢明君缓缓蹲下身,不顾地上的血污,轻轻握住了王璟若那冰冷而无力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看着他惨白的脸孔,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滑落。但她很快便擦干了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
她知道,从现在起,她不能再只是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妻子。她是王璟若的妻子,是未出世孩子的母亲,更是这支大军此刻实际上的掌控者!她必须撑起来,撑到师尊赶来,撑到……出现奇迹的那一刻。
她抬头望向剑州城那黑黝黝的轮廓,眼中燃烧起冰冷的火焰。康延孝,拜火教,盖世雄……今夜之仇,她谢明君,记下了!
夜色如墨,剑州城下的唐军营寨,在经历了宗师刺杀的惊涛骇浪后,陷入了一种表面压抑、内里暗流汹涌的诡异平静。而王璟若的命运,也如同这沉沉的夜幕一般,被笼罩在了最深重的黑暗与未知之中。他体内那源自盖世雄的异种真气,依旧在无情地蚕食着他最后的生机,而无相禅功的根基已毁,似乎所有的希望,都已断绝。
而就在此刻,剑州城头火把摇曳,将巡逻兵卒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女墙之上,几乎所有巡城兵卒都将目光放在了远处冲天的烟尘和逐渐归于死寂的唐军中军大营处。
剑州州衙之中,如今更是灯火通明,一众叛军将领坐立不安,时有躁动,康延孝则是不断在堂中踱步,不时转头看向门外,焦急地等待着盖世雄的消息。
这时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入州衙后院,正是去而复返的盖世雄。他依旧怀抱那柄暗褐色的斩天刀,神情冷漠,仿佛只是出门散了趟步,而非刚刚在万军之中完成了一次惊世骇俗的刺杀。他身上并不散乱,依旧保持着宗师应有的风度,唯有胸口那道刀痕和双眼中残留的些许亢奋与杀戮后的余烬,暗示着不久前那场激烈至极的战斗。
得到通报的康延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带着郑三以及一众心腹将领迎了出来。他们脸上混杂着期盼、恐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当看到盖世雄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时,康延孝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盖宗师!您……您回来了!”康延孝抢上几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躬身行礼几乎要将脑袋埋到地上,“那王璟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