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唐军那摧枯拉朽般的凌厉攻势,阿亦里骑兵的反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零星的箭矢稀稀拉拉地落入唐军阵中,如同雨滴落入汪洋,转瞬即逝。那些箭簇甚至无法穿透轻骑兵身上单薄的轻甲,只在甲片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便无力地坠落。只有少数几个倒霉的轻骑兵被流矢射中眼眶,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栽落马下,尸体很快就被奔腾的铁蹄淹没。
当唐军营寨的厚重木门在铰链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时,王璟若率领的五千察阿安部骑兵如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这些骑兵手中的马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刺骨的寒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蓬蓬血雨,宣告着这场战役即将迎来最后的终结。那些原本还在负隅顽抗的阿亦里骑兵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哀嚎,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即便是千夫长们声嘶力竭的咒骂与威胁,此刻也阻挡不了这些溃兵求生的本能。
若论正面交锋,这些察阿安骑兵或许不是阿亦里精锐的对手,但追击溃兵却是不在话下。一场血腥的屠杀沿着兀儿失温河岸向着鞑靼金帐方向蔓延。逃窜的阿亦里骑兵不断被追上,马刀划过脖颈的瞬间,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有些骑兵慌不择路地冲入河中,随即被密集的箭雨射成筛子。尸体坠入河水的刹那,湍急的河面上便会绽开大朵猩红的花,旋即被奔流的河水撕扯成缕缕血丝,最终消散无踪。
战斗结束之快令人瞠目结舌。曾经威震整片草原的鞑靼金帐骑兵,就这样几乎全军覆没在兀儿失温河畔,甚至没能给唐军造成像样的伤亡。这种一边倒的战况,连身经百战的唐军将士都感到不可思议。就连常春也以为以阿亦里部的实力,至少能与大军周旋些时候。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些已经连续冲锋大半日的骑兵早已精疲力竭——他们的战马口吐白沫,四肢不住颤抖,连最基本的冲锋阵型都难以维持,这才导致了一触即溃的惨败。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也被地平线吞噬时,战场上已经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具装骑兵沉重的铁蹄将血肉深深碾入泥土,形成一片暗红色的沼泽。在这片血肉沼泽中,一只断手紧紧攥着半截肠子突出地面,宛如某种来自地狱的诡异菌类。三万阿亦里骑兵中约有七千侥幸逃脱,另有七千人沦为俘虏。此刻这些俘虏正跪在血泥中剧烈呕吐,胆汁混合着血水不断从他们嘴角溢出,浸透了早已被汗水打湿的衣领。而剩下的半数阿亦里勇士,则永远长眠在了这片他们曾经驰骋的草原上,他们的灵魂将在此徘徊,用鲜血铸就唐军在草原上的新传说。
当收兵的鸣金声从营寨中传来时,食腐的秃鹫已经在染血的天际盘旋。它们黑色的身影在暮色中划出死亡的轨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鸣叫。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周边的狼群,幽绿的眼眸在渐浓的夜色中明灭不定。但这些嗜血的野兽却迟迟不敢靠近这片灯火通明的战场,仿佛也被唐军的肃杀之气所震慑。幸存的阿亦里俘虏被驱赶着走向营地,他们踉跄的脚步在血泥中留下深深的印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死亡的边缘。唐军将士则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他们的动作娴熟而精准,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收尾工作。
那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根本无需处理,饥饿的秃鹫和狼群自会将这些残骸清理干净。整个战场中最有价值的战利品,莫过于那些射出的弩箭和无主的战马。此次大战中,兀良合台的疯狂反扑令久经沙场的王璟若都为之动容。那些如暴雨般泼洒出去的箭矢短时间内很难得到补充,必须仔细回收,经过工匠的修理后再次使用。而那些低矮但耐力惊人的草原马,虽然不被骑惯了河西高头大马的唐军骑兵所青睐,却是驮运军资的绝佳选择——它们温顺的性格和顽强的生命力,正是长途跋涉中最需要的品质。
当兀良合台率领残部一路向东仓皇逃窜时,这支曾经威风凛凛的铁骑已经狼狈不堪。经过大半日的亡命奔逃,终于在天将正午时分远远望见了阿亦里部的金帐。然而身后的阿亦里残兵在沿途追击中不断减员,如今只剩下不足五千之数。
看着营地中袅袅升起的炊烟,兀良合台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这场前所未有的大败对鞑靼金帐的实力是一次致命打击。他很清楚,此战过后,那顶承载了他十余年荣耀的金帐恐怕将要易主。但他依然坚信,阿亦里部仍是鞑靼一族中人口最众的部落。那些紧追不舍的敌人恐怕不会想到,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阿亦里部的牧民们也会拿起武器,与这些嗜血的侵略者决一死战。只要他能带领族人逼退追兵,继续北上,凭借这些年积累的财富和力量,不出十年,他必将重返这片草原。到那时,那些背叛长生天的叛徒们才会真正领教到俟斤的怒火有多可怕。
然而,随着距离营地越来越近,兀良合台的眉头却越皱越紧。那些飘散在营地上方的青烟,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炊烟,反而更像是大战过后弥漫的硝烟。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营地内突然响起低沉的号角声,接着便见烟尘大作,有万余轻骑从营地中蜂拥而出。这些骑兵手中的马刀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仿佛下个瞬间便会斩落到他身边这些仓皇无助的阿亦里残兵身上。
兀良合台急忙高声传令,残兵们缓缓勒住缰绳,面色惨白地望着对面已经摆开冲锋阵型的骑兵。更令他们心惊胆战的是,部落营地中诡异的寂静——那里本该有孩童的嬉闹声、妇女的呼唤声,如今却死一般沉寂,让人不禁为留守的亲人们揪心不已。
这时,三骑缓缓从敌阵中出列,向着阵前走来。兀良合台眯起眼睛,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布赫家的大儿子,鞑靼一族赫赫有名的神箭手巴图尔。而与他同行的两人,赫然是察罕诺敏和阿鲁浑萨里。察阿安部被攻陷的消息他是知道的,但阿勒赤部明明未遭兵灾,阿鲁浑萨里却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阿勒赤部也做了汉人的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