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了泽州城后,骆恩犒赏三军,又令大军于城中歇息两日。然而,第二日傍晚,骆恩便将王璟若唤至衙中。
王璟若一入堂内,便见数名骆恩的亲信武将围聚在桌前。见王璟若进来,骆恩向他招手,示意其上前一同观看。
王璟若走近桌前,只见桌上铺陈着一张地图。骆恩此时开口说道:“璟若,你来得正巧,你且瞧瞧此处。” 说罢,将手指向地图中的一处。
王璟若仔细观瞧,骆恩所指之处正是太行八陉之一的太行陉所在。要知道,这太行山横亘东西,绵延千里,硬生生将河东、河北、河南三地分隔开来。其间山岭连绵,峰峦耸立,沟壑幽深,实乃兵家必争之地。而李克俭能够在牛清的逼迫之下,多年力保河东之地不失,所倚仗的正是这道天险。当年牛清奔袭河中府,亦不敢自太行山中行进,而是向东沿含山路夺取绛州,这才得以顺利北上。
太行山自古便有八条要道,自南向北分别为:
第一陉为军都陉,陉内有关名曰居庸关,乃是 “天下九塞” 之一。此地层峦叠嶂,形势雄伟,悬崖对峙,巨涧中流,奇险天成,自古以来便是军事要隘。此陉是出燕地入晋北去往塞外的咽喉之路。
第二陉是飞狐陉,又名飞狐口,位于蔚州境中飞狐县北。此间两崖陡峭,一线微通,蜿蜒百余里。古人云:踞飞狐,扼吭拊背,进逼幽、燕,最是险要之地。
第三陉乃蒲阴陉,位于易州西侧,上有子庄关。其地峰峦峭立,仄陉内通,乃是通往云州的重要军事要隘。
第四陉为井陉,地处河北河东交界之处,上有土门关,乃是天下九塞之第六塞,连通河北河东,具有极其重要的军事地位。
第五陉是滏口陉,乃是连通鲁地与河北的要隘,地处惠州。古人云:“由此陉东出磁、邢,可以援赵、魏。”
第六陉为白陉,就在这泽州境内,乃是着名的茶马古道。据此陉可南渡黄河攻打开封,东可进击大名,北可窥视安阳、邯郸,实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军事要地。
第七陉便是太行陉,地处怀州西北。陉宽三步,长四十余里。沿此陉可北上太行,山中有关称作太行关。形势雄伟险峻,向来堪称天险,可惜如今早已荒败,不堪使用。由此陉南下可直抵虎牢关,乃是逐鹿中原的重要陉道之一。
第八陉为轵关陉,地处孟州境西。因其关处于孔道,故而得名轵关。轵者,车轴之端也。轵关者,通道仅当一轵之险关也。当年苏秦论天下形势时,曾言 “秦下轵道则南阳动”,其中的轵道便指轵关陉。
因这八陉乃是河东、河北、河南三地穿越太行山相互往来的八条咽喉通道,又是极为重要的军事关隘所在之地,故而并称为太行八陉。而如今骆恩所指之处,正是太行陉中一处最为险要的地段 —— 羊肠坂。
这羊肠坂长约十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年曹操曾有诗云: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
羊肠坂诘屈,车轮为之摧。
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
熊罴对我蹲,虎豹夹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
延颈长叹息,远行多所怀。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东归。
水深桥梁绝,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无宿栖。
行行日已远,人马同时饥。
担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
悲彼东山诗,悠悠使我哀。
诗中写尽了此地的险峻难行。这时,骆恩开口说道:“想必此时梁军尚不知我军已攻取泽州,届时大军自怀州而来,或将经太行陉入泽州。因此,老夫需要一支精锐人马先行占据羊肠坂,莫让梁军通过。待大军抵达,再做决战打算。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见众将纷纷点头,骆恩看向王璟若,继续说道:“璟若,这一连数日攻城,天雄军损失颇大,广胜军虽有折损,但不算严重。因此,老夫命你率麾下五千人马明日先行,作为大军先锋。若是梁军齐至,不必与敌野战,只需占据羊肠坂三日,待大军赶到,梁军自会退去。你能否做到?”
王璟若正色应道:“末将即便粉身碎骨,也绝不让梁军越过太行陉!” 骆恩点点头,随后又叮嘱一番,便命王璟若回营准备。
次日天色刚亮,王璟若与高行义带着五千广胜军出城,直奔羊肠坂而去。进入太行山,只见满山葱郁,道路狭窄,果真是:地分三晋此山川,形胜迢遥在马前。危崖千仞猿愁渡,堞影犹存忆战年。
大军沿着蜿蜒的太行陉不断向南行进,这时一旁的高行义笑着对王璟若说道:“璟若,你可知在这太行陉中最为有名的战役么?”
王璟若思索片刻,说道:“高兄所说的,莫非是当年白起攻破太行道之事?”
高行义点点头说道:“正是。当年太行道一战,白起占据此处,使上党郡成为孤立之地,彻底切断了其与国都新郑之间的联系。当时韩桓惠王命上党郡郡守冯亭把上党郡献给秦国,以求休兵止战。然而冯亭不愿降秦,反而将上党郡全部献给赵国。这才引得秦国不满,才有了秦赵两国对峙长平,直接导致长平之战的爆发。随后河内数十万兵壮由此陉北上,经碗子城、天井关赶赴长平战场,令白起大军声威更盛,最终一战歼灭赵国四十万大军,奠定了秦一统六国的基础。当初又有谁能想到,只是这一处小小的地方,却左右了整个天下大势。”
王璟若也点头道:“正是如此,细微之处足见成败。想当年六国之中唯有赵国可与秦国一战,却因太行陉的失守而被秦人扼住咽喉。而赵王昏庸,临阵换将,最终导致四十万大军毁于一旦,白白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与秦人。”
高行义微微颔首,随后正色说道:“牛清绝非赵王,自然知晓此地与泽州的重要性。一旦起兵来援,必定是国中精锐倾巢而出,领军之人也定然是名将。我等仅有区区五千人马,到时你切不可冒险行事,一旦中了埋伏,只怕此次出兵将功败垂成。” 王璟若深知此战的利害,于是点头应承。
大军行至羊肠坂后,王璟若传令各营在险要之处设下埋伏,只等梁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