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寂静持续了十息。
然后，海洋之泪开始发光。
不是之前那种刺目的强光，而是柔和的、呼吸般的脉动光芒。每一次脉动，周围的黑暗就褪去一分，那些被深渊气息污染的黑色海水迅速澄清，连海底的泥沙都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姬无夜挣脱释心的阻拦，冲到海洋之泪旁。那颗宝石静静地躺在沙地上，内部确实有一个人形的轮廓，但极其模糊，像隔着毛玻璃看人。
“笑笑？”他伸手想触碰，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弹开。
“她还活着。”释心游过来，仔细观察后得出结论，“但状态……很特殊。她的肉身消散了，灵魂与海洋之泪融合。这不是死亡，是某种……升华？”
“能恢复吗？”洛星河沉声问。
“不知道。”释心摇头，“但海洋之泪在保护她，也在吸收她的生命维持自身运转。这是一场危险的平衡——如果海洋之泪需要的能量太多，她会彻底消散；如果能找到替代能源……”
“替代能源？”墨鳞游过来，身后跟着受伤但还活着的海族战士，“海族有积蓄月光的‘月华池’，能提供纯净能量。”
“现在不行。”姬无夜看向海面，“朔月之夜没有月光。而且……”他握紧拳头，“她临走前说，要把深蓝净坊做大做强。在找到救她的方法之前，我们得先守住她打下的基业。”
这话让众人清醒过来。
是的，战斗还没结束。月牙湾的危机暂时解除，但临渊港和潮生镇呢？沧溟呢？
“先带海洋之泪回安全的地方。”洛星河提议，“然后分头支援。”
“不。”姬无夜忽然说，“分三路。我留在这里守着海洋之泪，防止深渊势力卷土重来。释心大师和墨鳞去临渊港支援。洛星河回潮生镇——那里是深蓝净坊的总部，绝对不能失守。”
“你一个人太危险。”释心担忧。
“我有时空之力，打不过也能自保。”姬无夜蹲下身，用时空之力小心翼翼地将海洋之泪所在的那片海底区域“切割”出来——不是物理切割，是时间流速上的隔离，让那片区域的时间流速变慢百倍，延缓任何变化，“而且，笑笑需要有人守着。”
这话让众人无法反驳。
最终决定：姬无夜留守；释心、墨鳞带五名海族战士去临渊港；洛星河带剩下三名战士回潮生镇；受伤的战士则护送海洋之泪（连同那片被隔离的海底）前往望月岛——那里有海族最强的防护结界。
分别前，姬无夜最后看了一眼海洋之泪。透过宝石朦胧的表面，他似乎看到那个人形轮廓微微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
临渊港·码头
战斗进入白热化。
汐月的突然出现扭转了战局。海族战士擅长水战，他们在码头如鱼得水，用水墙、漩涡、冰刺等手段压制侵蚀者。而潮信带来的三艘改装船，在海族战船的撞击下已经沉了两艘。
但潮信本人很难缠。
他的黑眼能释放出实质性的黑暗射线，所过之处，连海水都会被污染。汐月与他交手数个回合，竟然占不到便宜。
“海族公主？不过如此。”潮信狞笑，他的左手也开始变异，手指伸长变成利爪，“会长说得对，深渊赐予的力量，比什么血脉传承都强！”
“力量？”汐月冷笑，“你管被奴役叫力量？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半人半鬼，连自我都快没了。”
这话刺痛了潮信。他狂吼着扑上来，黑暗射线如暴雨般倾泻。
凤青漓想帮忙，但被几个侵蚀者缠住。珊瑚和汐雅在救治受伤的百姓和衙役，鲁师傅的幻象假人已经全部被毁，他本人也受了伤。
就在汐月渐渐落入下风时——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晨钟暮鼓，在夜空中回荡。
释心从天而降——准确说，是墨鳞用海族的水龙卷把他“发射”过来的。和尚身在半空，双手结印，佛魔二相在身后显现，一金一黑两道光芒交织成网，罩向潮信。
潮信的黑暗射线撞上光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竟然被逼退了！
“释心大师！”凤青漓惊喜。
墨鳞也带着海族战士加入战斗。生力军的加入让局势彻底逆转。潮信见势不妙，想逃，但汐月哪会放过他，权杖一挥，三道水龙卷封死了他的退路。
“说出沧溟的下落，饶你不死。”汐月冷声道。
潮信吐出一口黑血，笑了：“会长……在你们永远想不到的地方。朔月之夜……还没结束呢……”
他的身体突然膨胀！不是自爆，而是某种献祭仪式——他在召唤深渊投影！
“阻止他！”释心喝道。
但已经晚了。潮信的身体炸开，但不是血肉横飞，而是化作一团浓郁的黑雾。黑雾在空中凝聚，形成一个扭曲的黑色门扉，门扉另一端，隐约能看到灰白色的巨眼。
深渊领主的注视！
仅仅是“看”一眼，码头上就有十几个普通人当场昏厥，七窍流血。连汐月和释心都感到灵魂震颤。
“糟糕……”汐月咬牙，“他在用生命打开临时通道！”
黑色门扉缓缓开启，一只巨手从中伸出——和月牙湾那根手指是同源，但更完整。
就在这绝望时刻，码头地下突然传来“咔咔”的声响。
那些埋设的大型净化阵列，原本能量已经耗尽，此刻却重新亮起！而且光芒比之前更强，更纯净！
“怎么回事？”鲁师傅惊愕，“能源应该已经……”
凤青漓忽然明白了：“是唐姐姐！她在海洋之泪里，依然在影响这些净化阵列！”
仿佛印证她的话，所有净化阵列的光芒汇聚到一处，在空中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光影抬手，指向黑色门扉。
没有声音，但每个人脑海中都响起一句话：
“此地……不欢迎你。”
纯净的白光从光影手中射出，击中黑色门扉。门扉剧烈颤抖，那只巨手缩了回去。门扉本身开始崩塌，从边缘向内瓦解。
三息之后，黑色门扉彻底消失。潮信用生命打开的通道，被强行关闭。
光影也随之消散。
码头上一片死寂，只有海浪声和伤者的呻吟。
“她……还在。”汐月喃喃道。
释心双手合十：“善哉。唐施主虽身困宝石，但意志已与净化之力共鸣。只要世间还有需要净化的地方，她就还存在。”
潮生镇·深蓝净坊
洛星河赶回时，小镇正在燃烧。
不是火灾，而是黑锚商会最后的疯狂——他们用侵蚀剂污染了镇上的几个油库，点燃后形成了无法用普通水扑灭的黑火。火焰中带着侵蚀气息，普通人靠近就会被污染。
凤青漓留下的海族战士在拼命灭火，但效果有限。更糟的是，镇上出现了十几个完全侵蚀的怪物，在街道上无差别攻击。
“青漓姑娘走前说，如果出事，就用这个。”留守的伙计递给洛星河一个木盒。
打开，里面是一盏特制的安宁灯，灯下压着纸条：“若遇危机，点燃此灯，置于镇中最高处。唐姐姐留。”
洛星河没有犹豫，施展轻功跃上镇中心的钟楼，点燃了那盏灯。
灯亮起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因为那光芒不是从灯本身发出的，而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镇里每一盏安宁灯、每一个珊瑚护身符、甚至深蓝净坊店铺里的那些样品，都在发光！
光芒如溪流汇入江河，最终在钟楼顶端凝聚成一个巨大的光球。光球缓缓旋转，洒下无数光点，像一场逆向的雪。
光点落在黑火上，火焰迅速熄灭；落在侵蚀怪物身上，怪物哀嚎着化作黑烟；落在受伤的百姓身上，伤口开始愈合。
整个潮生镇，在这场光雨中逐渐恢复平静。
“这是……”洛星河看着手中的灯，它已经熄灭了，但余温尚存。
“共鸣网络。”汐雅的声音从通讯海螺里传来，她还在临渊港，“唐姐姐之前让我在潮生镇布设的，她说这叫‘分布式净化系统’。任何一个节点被激活，都能调动全网的力量。”
原来唐笑笑早就为最坏的情况做了准备。
望月岛·结界核心
海洋之泪被安置在海族最严密的防护结界中。
姬无夜守在旁边，看着宝石内部那个模糊的人形。一天过去了，人形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但变化极其细微。
汐月处理完临渊港的善后事宜后也赶来了。看到海洋之泪的状态，她沉默良久。
“海族古籍中记载过类似的情况。”她终于开口，“万年前，亚特兰蒂斯的大祭司卡珊德拉，在封印深渊时也献祭了自己。她的灵魂与‘源海之心’融合，沉睡了百年，最终……没有醒来。”
“什么意思？”姬无夜声音沙哑。
“意思是，这种状态很危险。灵魂与神器融合后，会逐渐被神器同化，最终失去自我，成为神器的一部分。”汐月看着海洋之泪，“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足够强大的‘锚点’，把她的意识拉回来。”汐月说，“这个锚点必须是她在世间最深的牵挂，最强烈的执念。”
最深的牵挂？
姬无夜想起唐笑笑消失前最后的话：“记得把深蓝净坊……做大做强……”
是了，那个女人的执念，不是某个人，而是她一手打造的事业，是她想要建立的“深渊防治商业帝国”。
“如果深蓝净坊继续发展，成为她理想中的样子，”姬无夜问，“会对她有帮助吗？”
“或许。”汐月不确定，“但至少，那是她存在的证明。只要深蓝净坊还在运转，她的意志就还在延续。”
姬无夜站起身。
“你要去哪？”
“回临渊港。”姬无夜最后看了一眼海洋之泪，“她让我把深蓝净坊做大做强，我就做给她看。等她醒来时，我要让她看到一个覆盖整个海岸线、连接人类与海族的商业网络。”
他顿了顿：“而且，沧溟还没抓到。朔月之夜虽然过了，但威胁还在。我们必须继续战斗——为了她，也为了所有人。”
汐月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海族会全力支持。从今天起，深蓝净坊就是海族在陆地上唯一的官方合作伙伴。”
姬无夜离开了望月岛。
结界中，海洋之泪静静悬浮。在宝石深处，那个人形轮廓的手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而在临渊港，深蓝净坊的店铺里，凤青漓正在整理账目。她翻开最新的一页，在上面写道：
“朔月之战结束。临渊港防线守住，潮生镇防线守住，月牙湾防线守住。唐姐姐沉睡，但意志永存。深蓝净坊，将继续前行。”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天色渐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海面上，朝阳正冉冉升起。
而在深海某处，黑袍的沧溟看着手中碎裂的通讯水晶，笑了：
“源海之心有了新主人？有趣……那就让我们看看，是你守护的世界坚固，还是深渊渴望的虚无永恒。”
他转身，走入身后的黑暗。
那里，新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
但这一次，裂缝对面，似乎不只有黑暗。
还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