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微光中,龙脊大道索道站像一条横卧的铁蛇,锈迹斑斑的支架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风从山口灌下,卷起枯叶与尘土,吹得人衣角咧咧作响。
李炎站在那里,掌心紧攥着那张黑色密钥卡,Ω符号在晨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他的呼吸很轻,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六小时倒计时已经开始,G07起源之地的机械运转声仍在他耳膜深处回荡,仿佛某种不可逆的命运齿轮已彻底咬合。
远处,一个身影逆着光走来。
高晴烟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她穿了件米白色风衣,领口露出一截淡青色围巾——是他去年随口提过一句“像江南春天的颜色”。
她走近,笑着打开食盒,一股浓烈却熟悉的臭豆腐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着酱料的微辣与发酵的醇厚,在清冷空气中炸开一道人间烟火。
“就知道你没吃早饭。”她将碗递过来,“最后一次任务前,总得吃饱。”
李炎接过碗,指尖触到瓷壁的温热。
他低头吹了口气,热气模糊了视线,也遮住了那一瞬瞳孔的剧烈收缩。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认知污染源——目标人物‘高晴烟’已被标记为G00实验体】
系统提示如刀刻般浮现在视野中央,字迹边缘甚至带着血丝般的扭曲残影。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滑向腰间枪柄,皮革枪套的触感冰冷坚硬。
G00……那是乌托邦最高代号,连唐门都未曾触及的禁忌编号。
不是成员,不是棋子,而是“实验本身”。
他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晨光,干净得不像假象。
可就在三天前,她曾在案发现场说出一句连他自己都未记录的心理推演;一周前,她在梦中呢喃出一段只有“镜像回溯”才能看到的画面。
是巧合?还是……记忆被植入?
“怎么?”高晴烟歪头看他,唇角微扬,“怕我下毒?”
他笑了,笑得漫不经心,嘴角弧度完美得像是排练过千百遍:“我要是真信你会下毒,还能活到现在?”
话音未落,警用终端突然震动,刺耳的紧急通报划破寂静:
“天元街金蟾赌场发生绑架案!绑匪持械控制VIp区,指名要求以‘拥有金色瞳孔的女人’作为交换人质条件!重复,目标特征:虹膜呈琥珀金,疑似携带翡翠类共振装置——”
李炎的手指骤然收紧,碗沿发出细微的咔响。
金色瞳孔。
高晴烟的异色瞳,左眼琥珀金,右眼墨黑——她从不说来源,只说是遗传。
可他知道,那不是基因的结果,而是某种生物改造的残留反应。
这不是绑架案。
这是猎杀指令。
他迅速调出监控投影,画面切换至赌场外景摄像头。
绑匪并未露脸,但通过全息投影传递信息时,右眼部位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金属反光——精密、冷冽,带着齿轮咬合的微频震颤。
唐门的义眼。
那个被称为“千面”的男人,终于亲自出手了。
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制造混乱,而是为了测试——测试他在得知高晴烟可能是敌人后,是否会动摇,是否会保护她,是否还配被称为“审判者”。
更可怕的是,他知道高晴烟的存在。
这意味着什么?她早已暴露?还是……她本就是诱饵?
李炎关闭终端,深吸一口气,将臭豆腐放在站台长椅上。
香气正在散去,像某种注定无法留住的东西。
“我去趟赌场。”他说,语气轻松得如同要去赴约,“听说那儿的轮盘手气不错。”
高晴烟挑眉:“你不该一个人去。”
“菜鸟刑警蹭经验嘛。”他耸肩一笑,转身走入晨雾,“再说了,我不信命,也不信谁安排的局。”
但他心里清楚,这一局,从他踏入G07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金蟾赌场大厅,水晶吊灯折射出虚假的辉煌。
荷官们穿着统一制服,笑容标准得如同人工智能生成。
李炎换上旧夹克,袖口磨损,头发凌乱,像个输光家底的赌徒。
他故意在轮盘桌前坐下,连赢七把,筹码堆成小山。
三名便衣保镖悄然靠近,眼神交汇间有极短的延迟——不到0.3秒,却被他捕捉。
【微表情分析·大师级】自动激活:左侧男子喉结微动,右手无意识摸向耳后——说谎征兆;中间者眨眼频率降低——压抑情绪;右侧者指尖轻敲大腿——通讯待命。
“你们老板,”李炎懒洋洋地抛起一枚筹码,“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真正的高手,从来不看牌?”
三人神色微变。
他趁机将工匠坊特制的信号拦截器塞进洗手间通风口,启动逆向追踪。
十秒后,坐标锁定:地下b3控制室,独立电源,加密频段,带生物屏蔽层。
成功了。
可就在他准备撤离时,眼前忽然一暗。
幻象降临。
镜阵中央,高晴烟身穿白大褂,手中握着一支注满幽绿液体的注射器。
她看着他,声音温柔得令人心碎:
“哥哥,这次换你进罐子。”
李炎猛然甩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系统界面恢复正常,可那一幕却如烙印般留在脑海。
是谁的记忆?还是未来的预演?
他扶着墙喘息,指节发白。
他知道,系统正在被污染,而最危险的,不是敌人的陷阱,而是自己开始怀疑那个曾与他并肩穿过无数黑夜的人。
窗外,阳光正好。
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变了味。
就像那碗渐渐凉透的臭豆腐,香气散尽之后,只剩下一抹挥之不去的腥。
黑暗如墨汁般倾泻而下,金蟾赌场的每一盏灯在同一秒熄灭。
水晶吊灯的余晖在视网膜上残留成点点光斑,随即被彻底吞噬。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人群压抑的呼吸。
高晴烟站在VIp区的镜面墙前,指尖还残存着“翡翠共鸣”启动时的微麻感。
那是一种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能力——像是从某个遥远的记忆深处打捞出的碎片,每当她靠近特殊材质的反光体,便能短暂感知空间中的能量节点。
可此刻,她的能力尚未完成扫描,那面本该映出她身影的装饰镜,竟泛起水波般的涟漪。
然后,他出现了。
唐门的脸从镜中缓缓浮现,右眼的机械义眼泛着冷银光泽,像是一枚嵌入现实的齿轮。
没有伪装,没有投影失真,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一面普通的镜子中,目光精准锁定她。
“G00,”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金属共振的质感,“你终于主动踏入观测圈了。”
高晴烟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扬起一抹轻笑:“你们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不是得到……”唐门微微偏头,义眼内部齿轮轻转,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是回收。”
话音未落,整座赌场的广播系统骤然激活,一道毫无情绪波动的电子音响起:
“请所有摄像头切换至直播模式。”
刹那间,无数监控探头的红点齐齐亮起,如同苏醒的复眼生物,齐刷刷对准各个角落。
高晴烟猛地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绑架案,而是一场公开审判。
他们不只是要测试李炎,还要让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作为“实验体”被重新定义。
她后退半步,掌心已悄然滑入风衣内袋,握住那枚温润的翡翠耳坠。
这是李炎送她的生日礼物,表面普通,实则经过工匠坊特制,能稳定她的异能波动。
但现在,她不需要稳定——她需要爆发。
“如果你们想看戏……”她低声呢喃,指尖用力一掐,鲜血顺着耳垂滴落,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猩红弧线,“那就让全场都成为舞台。”
【虚妄之眼·碎片2】——发动。
痛觉记忆被编码为高频共振波,顺着镜面网络瞬间扩散。
赌场内每一块反光表面——吊灯镀层、金属扶手、甚至赌桌上光滑的筹码盘——全都开始扭曲、波动,继而同步播放同一段影像:
周美玲被绑在一间密闭房间内,双手铐在铁椅上,脖颈处的家族烙印正渗出血丝。
她嘴唇干裂,眼神却异常清醒,正低声念着一串数字:“7 - 3 - 9 - Ω……那是开启家族保险库的最后密钥……”
画面真实得令人窒息。
而最关键的一帧定格在墙角——一台造型古朴的铜质钟表,背面贴着一张标签:【财富控制组·一级节点】。
高晴烟喘息着后退一步,脸色苍白如纸。
每一次使用“虚妄之眼”,都会撕裂一段她自己的记忆。
刚才那一瞬,她看到了更多——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抱着她说:“你是最后一个成功的样本。”还有一个男人背影站在火光中,喊她“妹妹”。
那些不是幻觉……是被封存的过去。
与此同时,地下b3控制室。
李炎一脚踹开最后一道合金门,枪口冒着硝烟。
两名守卫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快步冲向主控台,十指在全息键盘上飞速敲击,破解防火墙的同时启动信号反向追踪。
屏幕亮起,画面却让他瞳孔骤缩——
中央位置,赫然是他自己。
实时影像来自赌场三楼走廊的隐蔽摄像头,下方滚动着冰冷的数据流:
【受试者李炎:侧写能力匹配度97.3%,系统响应延迟0.4秒——疑似外挂介入】
【行为模式分析:高度预判性、非线性推理、多次突破逻辑阈值——建议标记为“异常变量”】
【当前状态:已触发‘忠诚度净化’流程,与目标G00接触频率超标】
李炎的呼吸一滞。
他知道乌托邦在监视他,但他从未想过,对方已经将他的“系统”视为可量化的异常数据。
更可怕的是,那份加密档案的标题刺入眼帘:
《关于“签到者”的清除预案》
手指悬停在删除键上,他正准备彻底抹除日志痕迹,却在最后一行小字中僵住:
【建议诱使其亲手背叛G00,以完成忠诚度净化】
背叛……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缓缓插入心脏。
他想起清晨站台上,高晴烟递来的那碗臭豆腐,想起她笑着说“最后一次任务前,总得吃饱”。
他也想起三天前,她在案发现场脱口而出的心理推演,比他的系统提示还早了两秒。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会来?
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她的任务?
耳机突然震动,陆小曼急促的声音传来:“李炎!你在听吗?总部刚截获一组异常频段信号,那个直播频道……不止是乌托邦内部在看——”
他没听完,直接切断通讯。
因为他看到,主控台角落,有一个隐藏通道的日志记录刚刚刷新——
【密道开启时间:04:17】
【目标路径:通风管道E - 7至顶层包厢】
【权限认证:Ω级密钥卡】
是他那张黑色卡片启动的。
可他从未使用过。
有人复制了它。
或者……有人本就拥有同样的钥匙。
李炎摘下耳机,轻轻放在控制台上。
他望了一眼镜中自己的倒影——那双重瞳在幽暗光线中泛着微光,左眼漆黑如渊,右眼却隐隐流转着不属于人类的金色纹路。
系统没有提示,但他的直觉在尖叫:他已经不再是猎人,而是被投放进棋局的棋子。
他转身走向通风井入口,拉开铁栅,毫不犹豫地钻入黑暗。
管道狭窄潮湿,金属壁上凝结着细密水珠。
他匍匐前行,每一步都踩在锈蚀的接缝上,尽量减少声响。
前方隐约传来气流扰动的嗡鸣,像是某种设备正在运行。
就在他即将抵达顶层分支口时,耳机里再次传来陆小曼的警告,这次更加急迫:
“李炎!总部查到了,那个‘直播频道’不仅面向乌托邦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