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节点熄灭后的第七个小时，敦煌基地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地下指挥中心的全息星图上，原本稳定的七个光点中，左上角那一个已经黯淡成几乎看不见的灰斑。能量流线在抵达北极区域时像撞上无形的墙壁，不得不绕道而行，导致整个防线的能量分布图上出现明显的紊乱漩涡。
“失衡率17%，还在上升。”玄龟教授盯着实时数据流，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出残影，“北极节点原本承担了防线北半球14%的能量缓冲负荷，现在这部分压力全部分摊到了其他六个节点上。敦煌节点增加了3%，海渊眼增加了5%，撒哈拉、雨林、南极、喜马拉雅各增加了2%到4%不等。”
“临界值是多少？”陆珩问。
“单个节点负荷超过设计容量的120%，就会触发自我保护性关闭。”玄龟教授调出历史记录，“但那是理想状态。实际运行中，节点老化、地脉波动、人为干扰等因素会让临界值更低。以目前的速度，最早出问题的会是——”
他指向星图上非洲撒哈拉地区的光点。
“撒哈拉节点，预计47小时后负荷达到118%。然后是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节点关闭，负荷转移给剩下的，加速崩溃。”他看向林晚意，“守门人能远程延缓这个过程吗？”
林晚意站在主控台前，额头的水晶印记正持续散发着柔和光芒。她的意识同时处理着海渊眼传来的庞大数据流、防线网络的能量波动反馈，以及身体正在承受的超负荷负担。
“可以延缓，但需要消耗海渊眼储备能量。”她的声音里有种奇异的回响，仿佛不止一个人在说话，“如果我现在开始干预，能争取到……六天十七小时。之后海渊眼会因过度消耗而进入休眠，届时防线将完全失去主动调节能力。”
“六天。”陆珩重复这个数字，看向会议桌另一端的周若清，“认证仪式需要多久？”
周若清穿着简洁的深灰色套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妆容精致得仿佛正要出席董事会。只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文件上说，基础准备十二小时，仪式本身三小时，后续稳定期二十四小时。”她的声音平稳，“总共三十九小时。”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准备，最快也要两天后才能完成频率调整。”白鸦计算着时间，“而防线可能撑不到那时候。”
“不。”林晚意忽然睁开眼睛，瞳孔中的星图瞬间放大又收缩，“有一个办法可以争取更多时间——我以守门人权限，暂时截断北极节点与其他节点的能量连接，建立一条临时旁路。这样失衡率会降到9%，崩溃时间可以延长到……十二天。”
“代价呢？”墨岚立刻问。她坐在轮椅上，晶化的手指正在缓慢恢复血色——刚才她协助林晚意稳定防线状态，消耗了本就所剩无几的星力。
“代价是，临时旁路不稳定，随时可能断裂。一旦断裂，北极节点将永久性从防线网络中剥离，再也无法修复。”林晚意看向星图上那片灰色区域，“而且截断连接的过程，需要我集中全部意识十二分钟。在这十二分钟里，我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和防御能力。”
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沉默。
十二分钟的绝对脆弱，对一个守门人、对防线中枢而言，几乎是自杀式冒险。
“让我来护法。”陈景深站起身，定星盘悬浮在他掌心，七枚碎片已经恢复了70%的光泽，“我和晚意有星力共鸣，可以在她意识沉入时，维持她身体的基本生命体征。另外，定星盘可以布置一个临时护盾——虽然挡不住高强度攻击，但至少能预警。”
“外部安保交给我。”陆珩立刻接话，“十二分钟，我会调集基地所有可动用的防御力量，把指挥中心围成铁桶。但有一个问题——”
他看向周若清：“认证仪式的基础准备需要林晚意全程参与，尤其是与‘人位’的初步共鸣建立。如果她花十二分钟截断连接，加上恢复时间，最少会耽误三小时。我们的时间本来就紧迫。”
周若清忽然开口：“准备工作，可以简化吗？”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是说，”她站起身，走到全息星图前，仰头看着那片代表防线崩溃的红色预警区，“如果标准流程需要十二小时，但我们只有六天——不，十二天，那为什么还要按部就班？把不必要的环节砍掉，只保留最核心的步骤。”
她转身看向林晚意，眼神是母亲看向女儿时的那种锐利关切：“晚意，你告诉我，认证仪式最核心、绝对不能省略的三件事是什么？”
林晚意怔了一下，随即快速调出仪式资料：“第一，‘天、地、人’三位认证者必须建立基础共鸣。第二，需要一块高纯度的星尘钢作为能量传导媒介。第三，必须在星轨防线能量流经的‘脉眼’位置进行。”
“脉眼在哪？”
“敦煌莫高窟，第254窟。”这次是墨岚回答，“那是慧寂大师当年选定的位置，地脉能量与星空之力在此交汇。但那个洞窟现在是对外开放的旅游景点，每天有上千游客经过。”
“那就清场。”周若清的语气不容置疑，“以文物紧急修缮或考古发现为由，封闭整个254窟区域。周氏集团在敦煌有合作项目，我可以调动当地资源，三小时内完成清场和基础布置。”
她顿了顿，看向玄龟教授：“星尘钢，需要多大？”
“标准尺寸是边长三十厘米的正方体，纯度要求99.7%以上。”玄龟教授调出库存记录，“基地有三块符合要求的存货。”
“很好。”周若清又看向陆珩，“安保方面，除了基地力量，我建议调用周氏集团的私人安保团队——他们中有三分之一是退役特种兵，忠诚度经过验证。另外，我会安排三架私人飞机待命，随时准备应对紧急撤离。”
她语速很快，思路清晰，每个决策都直指核心。那个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此刻完全进入了状态。
“最后，”周若清看向林晚意，“共鸣建立，最短需要多久？”
“理论上……”林晚意快速计算，“如果三位认证者都高度配合，且能量纯度足够，可以压缩到两小时。但那是极限值，几乎没有容错空间。”
“那就两小时。”周若清说，“你负责和陈景深协调，我配合你们。我虽然不懂星力，但我学过三十年瑜伽和冥想，对意识控制有一定基础。”
她走回会议桌，双手撑在桌面上，环视所有人：
“六天后，防线开始崩溃。十二天后，可能全面失效。我们的时间不是按天算，是按小时算。”
“所以，我提议：立刻开始截断连接，争取十二天时间。同时同步进行认证仪式的准备。林晚意截断连接时，陈景深护法，陆珩负责安保。我在外围协调资源，清场莫高窟254窟，调运星尘钢。十二分钟后，林晚意恢复，我们立刻转移到莫高窟，开始共鸣建立。”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如果一切顺利，三十九小时后，我们可以完成频率调整，强化剩余六个节点。如果失败——”
她看向林晚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但声音依然坚定：
“至少我们试过了。”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几秒钟后，陆珩第一个点头：“方案可行。我补充一点：截断连接和共鸣建立期间，夜皇一定会察觉能量异常。我们需要假动作——在另一个地方制造更明显的能量波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我来负责。”白鸦站起身，“第七区在罗布泊有一个废弃的能量实验场，我可以带一支小队去那里，模拟一次失败的星力实验‘泄露’，足够吸引夜皇的侦察力量。”
“那就这么定了。”林晚意终于点头，“现在开始倒计时：截断连接十二分钟，准备时间三小时，共鸣建立两小时，正式仪式三小时，稳定期二十四小时。总计——三十二小时十二分钟。”
她看向周若清：“母亲，谢谢。”
“别谢我。”周若清转身走向门口，“等我们都活下来再说。我去安排清场和飞机，一小时后回报进度。”
她离开后，指挥中心的气氛依然凝重。
墨岚操纵轮椅来到林晚意身边，压低声音：“你真的相信她能承受住锚定压力？‘人位’需要的是极度纯粹的意志，但她的内心……有太多压抑和愧疚。”
“正因如此，她才是最合适的。”林晚意轻声说，“愧疚会转化成守护的力量，压抑会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坚韧。而且——”
她看向门口方向：
“她需要这个机会。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救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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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菲律宾外海，夜皇“摆渡人号”采矿船。
摆渡人盯着屏幕上刚刚接收到的能量波动图，眉头紧锁。
“两个信号源。”副手指着屏幕，“一个在敦煌方向，强度极高但极其稳定，像是某种大型能量操作的前奏。另一个在罗布泊，强度中等但很混乱，像是实验事故。”
“障眼法。”摆渡人冷笑，“第七区想把我们引到罗布泊去，好让他们在敦煌安心办事。传令：主力舰队继续向敦煌方向移动，但保持三百公里距离。派一支侦查小队去罗布泊，做做样子就行了。”
“那‘棋手’大人那边……”
“棋手现在忙着处理‘主宰’碎片的新指令，没空管我们。”摆渡人调出一份加密文件，“而且他给了我新任务——不是破坏认证仪式，而是‘观察并记录’。”
“记录？”
“对。”摆渡人看着文件上的文字，眼中闪过贪婪的光，“‘棋手’说，如果第七区真的完成了频率调整，那意味着他们掌握了某种我们尚未破解的防线控制技术。与其破坏，不如让他们先成功，然后……窃取成果。”
他关闭文件，看向西方海平线：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最脆弱的时刻——仪式进行到关键时刻时——制造一点‘恰到好处’的混乱。不要太强，强到会打断仪式。也不要太弱，弱到没效果。要让他们手忙脚乱，暴露出技术的核心环节。”
副手若有所思：“就像……在手术进行到最关键步骤时，突然停电三秒？”
“聪明。”摆渡人露出笑容，“三秒的黑暗，足够我们看清手术刀的轨迹了。准备‘混沌脉冲发生器’，我们要送第七区一份……惊喜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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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基地，指挥中心主控室。
林晚意盘膝坐在特制的共鸣椅上，周围环绕着十二根发光的星尘钢柱。陈景深站在她身后三米处，定星盘悬浮在两人之间，七枚碎片缓慢旋转，编织出一个淡银色的光罩。
“截断连接，开始。”林晚意闭上眼睛。
意识瞬间沉入海渊眼深处。
她“看”到了防线网络的整体结构——就像一棵巨大无比的光之树，根系扎入地脉，枝干伸向星空。北极节点原本是北半球最重要的分叉点之一，现在那里只剩下一截焦黑的断口，能量流在断口处反复冲撞，试图找到出路。
她的意识化作纤细的“手术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剥离北极节点与其他节点的连接纤维。
第一条，连接撒哈拉节点。纤维坚韧如钢缆，内部流淌着金红色的能量。剥离的过程像在切割自己的神经——剧烈的反馈痛楚让林晚意的身体在共鸣椅上猛然一颤。
陈景深立刻催动定星盘，更多的银色光点融入护罩，稳定她的生理状态。
第二条，连接雨林节点。
第三条，连接南极节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指挥中心外，陆珩站在环形防御阵地的中央，周围是三十名全副武装的“烛龙”精锐。更外围，周若清调来的私人安保团队已经接管了基地所有出入口，无人机在低空盘旋巡逻。
“能量波动在增强。”通讯器里传来玄龟教授的声音，“夜皇的侦察力量正在靠近，但被我们的假信号误导了一部分。目前有三艘不明船只进入一百公里范围，速度很快。”
“拦下来。”陆珩下令，“用非致命手段，拖延时间就行。”
“明白。”
第九分钟。
林晚意已经剥离了六条主要连接，只剩下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连接海渊眼的“主脉”。
这条脉管比其他的粗三倍，内部流淌的不是单纯的能量，而是混合了历代守门者意识碎片的“记忆流”。切断它，意味着北极节点将彻底失去复苏的可能。
但也意味着，防线能得到喘息之机。
林晚意的意识在脉管前停顿了一瞬。
她“听”到了脉管中传来的、微弱却固执的“心跳”——北极节点还没有完全死去。如果现在切断，就真的杀死了它。
但如果不断，防线可能撑不到认证完成。
抉择。
她想起慧寂记忆碎片中的那句话：【守护者，有时必须学会放弃一片叶子，才能保住整棵树。】
“对不起。”她在意识中说。
然后，意识之刃落下。
剧痛。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反馈冲击袭来。林晚意感到自己的意识像被撕成了两半，一半留在身体里承受痛苦，另一半被抛入冰冷的虚空——那是北极节点最后残留的“存在感”，在彻底消散前的悲鸣。
共鸣椅上的她，眼角渗出淡金色的液体，不是眼泪，是过度消耗的星力精华。
陈景深咬紧牙关，将定星盘催动到极限。七枚碎片发出刺目光芒，护罩从淡银色转为纯白，勉强稳住了林晚意即将溃散的生命体征。
第十一分钟。
连接彻底切断。
临时旁路建立成功。
星图上，北极节点的灰斑彻底黯淡下去，但其他六个节点的能量流恢复了相对稳定的状态。失衡率从17%降至9.3%。
“成功了！”玄龟教授在控制台前低呼，“防线崩溃倒计时：十一天二十二小时四十七分！”
但指挥中心内，没有人欢呼。
因为林晚意没有醒来。
她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微弱，额头的水晶印记光芒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陈景深脸色惨白，汗水浸透了作战服：“她的意识……没有完全回归。有一部分留在了网络里，在……处理北极节点消散的余波。”
“需要多久？”陆珩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紧绷如弦。
“不知道。”陈景深盯着定星盘上的读数，“可能几分钟，也可能……永远回不来。”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指挥中心角落的周若清，忽然走上前来。
她没有穿防护服，没有星力，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但她走到了共鸣椅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晚意冰冷的手。
“晚意。”她低声说，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妈妈在这里。”
“你不是一个人。”
“回来吧。”
“我们需要你。”
“我也……需要你。”
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林晚意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额头的水晶印记，重新稳定了光芒。
窗外，敦煌的夜空开始飘落今年第一场雪。
而遥远的深海，那双巨大的眼睛，缓缓转动了一下方向。
它“看”向了西方。
看向了那片沙漠。
看向了那场即将开始的、与时间的赛跑。
倒计时：
十一天二十二小时四十六分。
认证仪式，进入最后准备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