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区”地下主基地,青鸾的专属高级实验室内。
恒定的人造光线柔和而均匀地洒满每一个角落,空气净化系统维持着最适宜的温湿度,将每一次呼吸都过滤得如同山涧清泉般冷冽纯粹。这里仿佛是一个独立于尘世之外的绝对领域,隔绝了地面上的一切纷扰与林家残留的阴影。
青鸾静立在实验室中央,身上穿着贴合身体的纳米级液态装甲基础服,外面罩着的深灰色战术夹克左臂上,那枚幽蓝色的“龙睛”徽记在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华。她面前,巨大的全息投影屏被分割成三个主要区域:左侧,关于“星尘钢”能量稳定性的实时数据如同湛蓝色的瀑布,奔流不息;右侧,源自云城地下空腔的古代刻痕能量频谱分析图,以金黄色的线条勾勒出古老而神秘的几何韵律;而占据核心位置的,正是她初步构建的“多维能量脉络疏导模型”,无数细微的光点在其中沿着预设的回路流淌、交织,仿佛一个初具雏形的、拥有生命力的能量宇宙。
然而,青鸾的目光并未聚焦在这熟悉的画面上。她的视线,落在刚刚在战术终端上激活的一个全新的、标注着【龙睛权限 - 核心数据库】的幽深界面上。
陆珩授予权限时的话语犹在耳边——“‘烛龙’项目数据库,包括所有历史实验数据、失败案例、未解之谜档案、以及与‘星尘钢’、‘昆仑镜’远古遗迹、‘夜皇’已知技术特征相关的绝密资料,将对你完全开放。”
完全开放。
当这四个字真正转化为可以随意调取、浏览无数个曾经对她紧闭的、标记着【绝密·燧石】、【绝密·深渊】甚至更高等级标识的文件目录时,一种与获得荣誉时截然不同的、沉甸甸的压力,开始无声地弥漫开来,比林家那份断绝关系的声明所带来的释然感,要沉重千百倍。
她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指尖在战术终端上轻轻一点,选择了其中一个名为【项目起源与早期危机】的加密档案集。
瞬间,海量的信息流如同挣脱了闸门的洪荒巨兽,带着历史的尘埃与冰冷的铁锈味,汹涌地涌入她的感知。不再是经过筛选、整理的简报,而是原始的实验记录、潦草的手写笔记、充满不确定性的推测,以及……触目惊心的失败报告。
她“看到”了数十年前,第一批接触到“星尘钢”原始矿物的勘探队员离奇死亡的档案照片和医学报告,死因成谜,身体呈现出诡异的能量结晶化现象。
她“看到”了早期实验室因为试图暴力激活一块不稳定“星尘钢”而引发能量逸散,导致半个实验区被瞬间汽化,十一名顶尖科研人员尸骨无存的黑色记录。报告末尾,那句用红色字体标注的“警告:材料具有意识排斥性及不可预测的能量记忆效应”,带着血淋淋的教训。
她“看到”了关于“昆仑镜”远古遗迹的首次发现记录,那是在西北戈壁深处的一次地质勘探中意外揭露的,遗迹周围的时空呈现出轻微的扭曲现象,第一批进入的科研团队中有三人精神永久性失常,留下的呓语中反复提到“眼睛”和“织网”。
一桩桩,一件件,没有对外宣传的辉煌成就,只有隐藏在成功背后的、铺满了荆棘与牺牲的曲折道路。这些冰冷的文字和图像,无声地诉说着“烛龙”项目并非一帆风顺的天选之路,而是无数先驱用智慧、汗水乃至生命,从绝望和未知中硬生生开辟出来的险途。
青鸾的指尖微微发凉。她之前接触的,大多是项目走上正轨后的成果与技术难点,而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是这条道路最初的黑暗与血腥。这份权限,让她看到的不仅是知识和力量,更是这份力量背后,那足以将人压垮的责任与历史的重量。
她关闭了这个档案集,沉默了片刻,又点开了另一个标记为【夜皇 - 已知威胁评估】的数据库。
这里的资料更加零碎,但也更加令人心悸。
那不是商业竞争对手的档案,而是……近乎反人类的罪行记录。
有某个小国秘密核设施被未知手段瘫痪,关键部件不翼而飞,现场残留的能量签名与“星尘钢”特性高度吻合,时间点恰好在该国拒绝某个跨国财团的“合作”提议之后。
有数起顶尖材料科学家、理论物理学家的“意外”死亡或失踪案件汇编,经“第七区”交叉验证,怀疑与“夜皇”网罗或清除人才的行为有关。
有一段极其模糊、似乎是潜入敌方某个外围据点拍摄的影像资料:昏暗的房间里,几个穿着束缚衣的人体实验对象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身体连接着怪异的仪器,皮肤下隐约有幽蓝色的能量脉络不规则地凸起、蠕动,发出非人的痛苦嘶嚎。旁边的研究人员记录着数据,眼神冷漠得像是在观察小白鼠。
还有关于“夜皇”疑似进行的几次“全球能量脉络”扰动测试的分析报告,虽然规模不大,但其目的被推测为测试大规模破坏特定地脉能量节点,以引发地质灾害或气候异常的可行性……
暴行、掠夺、漠视生命、企图操控自然伟力以满足一己之私……“夜皇”的真面目,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中,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贪婪、且毫无底线的阴影。他们不仅仅是技术上的对手,更是文明与秩序的敌人。
青鸾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胃部微微抽搐。与这样的存在为敌,不再是简单的技术竞争或个人恩怨,而是站在了守护与毁灭的十字路口。她之前与“蝮蛇”的交锋,与这些记录中所揭示的冰山一角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这份权限,让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何等穷凶极恶、势力盘根错节的敌人。
她靠在冰凉的金属操作台上,缓缓闭上眼睛,消化着这信息洪流带来的冲击。脑海中,林家那些鸡飞狗跳的算计、那些微不足道的个人恩怨,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她肩上背负的,早已远超于此。
就在这时,战术终端传来特定频率的震动,是陆珩的加密通讯请求。
青鸾睁开眼,眼神已然恢复了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多了一丝历经淬炼的凝重。她接通了通讯。
“权限数据库浏览体验如何?”陆珩的声音透过终端传来,依旧是平稳的调子,但似乎能穿透虚拟连接,感知到她此刻的状态。
“很……震撼。”青鸾选择了这个词,声音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看到了很多……以前无法想象的东西。”
“想象与真实,是两回事。”陆珩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龙睛’的意义,在于看清真实的全貌,无论它多么残酷。唯有如此,做出的判断才能精准,肩负的责任才不会偏移。”
“我明白。”青鸾轻声回应,目光再次投向那浩瀚的核心数据库界面,“这些牺牲……和威胁,让我更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
“很好。”陆珩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那么,准备好行使你‘看清真实’后的第一个判断了吗?白鸦小组捕获的那个异常信号,原始数据和高阶分析权限已对你开放。我要你在两小时内,给出初步威胁评估与溯源建议。”
通讯结束。
青鸾直起身,看向战术终端。果然,一个关于“迷雾信号”的完整数据包已经出现在她的待处理列表顶端,访问权限赫然是【龙睛】。
她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再次看了一眼那浩瀚的、承载着无数秘密与重量的核心数据库。
权限的重量,她已切身感受。
现在,是该将这重量,转化为力量的时候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灵枢笔·改”,指尖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那个代表着当前第一要务的数据包。
新的挑战,在她真正理解自身职责的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