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沈氏集团总部,总经理办公室。
周韬敲门进入,手中拿着那个透明的防静电证物袋。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专注,但眉宇间比平时多了几分凝重的挫败感——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
“沈总。”他将文件袋放在沈明宇宽大的办公桌上,“安宁小姐的手机,我做了全面的检测和分析。”
沈明宇从文件中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证物袋上,心头微微一紧。他示意周韬坐下,自己则靠向椅背,声音平稳:“结论是?”
“物理损伤程度,超出了我能安全处理的范畴。”周韬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经过精确衡量,带着技术专家特有的审慎,“存储芯片与主板的连接点因冲击彻底断裂。更棘手的是,芯片封装内部存在应力导致的微裂纹,这在常规检测下难以发现,但会直接导致数据存储单元的不稳定。”
他继续解释道,“我尝试了三种不同的数据提取协议,均无法建立稳定连接。任何强制的通电或物理探针接触,都极大概率导致数据永久性丢失。”
他抬起头,看向沈明宇,给出了最终的技术判定:“在确保数据安全的前提下,以我目前可调动的设备,成功提取数据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
办公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周韬的汇报详尽而专业,也彻底堵死了常规技术修复的道路。
“也就是说,毫无办法了。”沈明宇声音低沉的陈述道。
“在我的技术范围内,是的。”周韬严谨地确认,随即补充,“很抱歉,沈总。”
“你尽力了。”沈明宇摆了摆手,伸手将那个证物袋拿起,入手沉甸甸的,仿佛装着妹妹最后的希望,也装着他的无力感。“东西我先带回去。”
周韬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安静地退出了办公室。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钱斌”。
沈明宇眼神一凝,按下接听键。
“沈总,下午好。”钱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惯有的圆滑与恭敬,“关于‘巡星号’的航次,已经确定了。下周三上午十点,从旧港区d码头启航。您看这个时间,您这边方便吗?”
沈明宇沉默了两秒,声音平稳无波:“可以。”
“那太好了。”钱斌笑道,“这次航行,船上的人员都是老手,您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都有哪些人?”沈明宇打断他,语气带着命令,“你把船上主要人员的名单和各自负责的事务整理一份,发到我邮箱。既然是我带队,我需要清楚每一个环节。”
电话那头有极短暂的停顿,随即钱斌的声音立刻接上:“明白,沈总!这是应该的。我这就整理,争取尽快发给您。都是一些粗人,不过办事还算牢靠。”
“好的尽快。”沈明宇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再次看向那个装着手机残骸的证物袋,目光深沉。时间越来越紧了。
当晚,麓湖别墅地下室。
沈明宇下来时,沈安宁的魂体正焦虑地在有限的空间内飘荡,光芒明灭不定。张铁生则靠坐在床上,虽然拿着书,但眼神放空,显然心神早已不在此处。
看到沈明宇手中的证物袋,沈安宁立刻飘了过来,魂光急促闪烁:“哥!周韬那边有消息了吗?”
沈明宇将文件袋放在一旁的小桌上,面色沉郁地摇了摇头,将周韬的结论,用更直白的方式复述了一遍。
“……芯片内部有看不见的损伤,强行读取,数据会彻底消失。他没办法了。”
沈安宁的魂光猛地一黯,巨大的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连周韬都宣判了“死刑”,还有谁能做到?
地下室突然安静,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张铁生忽然掀开被子,他的动作因背后的伤而有些迟缓,但眼神却异常坚定:“能把那个……给我看看吗?”
沈明宇和沈安宁同时看向他。
张铁生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密封的文件袋上:“我知道一个人,虽然无法保证,但……或许可以试试。”
沈明宇的目光在张铁生决绝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周韬的结论已是技术层面的终审,但张铁生背后的“黑雀”,却是许棠报告中那个评估不透的变量。或许,规则之外的事情,本就需要规则之外的手段。
“周韬是顶尖的技术专家。”沈明宇语气平静,目光却紧紧锁在张铁生脸上,“他下的结论,很难被推翻。”
见张铁生眼神毫无动摇,沈明宇不再犹豫,将文件袋递了过去。
“小心。”他沉声道,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的意味。
张铁生郑重点头,接过文件袋。他拿出自己的新手机,走到地下室信号稍好的角落,背对着他们,拨通了黑雀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他压低声音,语速很快:“是我,张铁生。对,新号码……东西在我这,修复失败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沈明宇和沈安宁只能看到他微微低头的背影,以及偶尔传来的、模糊而简短的应答声。
挂断电话后,张铁生走回来,对沈明宇说:“我需要出去一趟。对方给了我一个附近的‘便捷24小时存包柜’的地址,我把东西放进去就行。”
沈明宇眼神微动。这种方式,隐秘、高效,且完全切断直接接触,显得非常专业且谨慎。
“你身上有伤,让李锐……”
“不用。”张铁生打断他,态度坚决,“我一个人,打车去,反而最不引人注意。”
沈明宇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眼中的坚持,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一切小心。”
张铁生将证物袋小心地塞进自己外套的内侧口袋,他不再耽搁,忍着背后的隐痛,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离开了地下室。
夜色中,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址后,便沉默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逝的灯火。大约十分钟后,他抵达了那个位于市中心地铁站附近的24小时存包区。按照手机上的指示,他找到了对应的柜子,警惕地环顾四周后,才用取件码打开,将那个装着沈安宁手机残骸和最后希望的证物袋,轻轻放了进去。
“咔哒。”柜门合拢。
张铁生拿出手机,忍着指尖的微颤,只发送了两个字:【已放。】
随即,他迅速转身,融入稀疏的人流,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柜门之后会是谁来取走它,也不知道这孤注一掷的交付,是会带来石破天惊的真相,还是又一次沉入海底的沉默。
现在,他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只剩下,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