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墨倾倾每日都会准时派人往仁义宫送药或补品,但她自己却鲜少露面。这份突如其来的疏离,让独孤云澈前些日子膨胀的心,一下子缩了回去。
当初刚中毒时,月泽曾暗中寻来西祁名医为他诊脉。此毒虽奇,但对精于毒理的西祁医者而言,并非无解。月泽甚至求得一枚解毒丹药,可独孤云澈为了挽回墨倾倾的心,执意不服。
他仍旧每日服用墨倾倾送来的药。那药虽有效用,但药性温和,见效也慢。
若论解毒之术,确是西祁更胜一筹——血影教为控制教徒,常年研制各类毒药,世代累积的经验,自然非北临所能及。
然而若是寻常病症,西祁便不那么擅长了。此地民众笃信鬼神,不重医术,遇上瘟疫更是直接放火烧村以绝后患,医术一道,自是荒废。
这几日,墨倾倾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虽整日查阅太医院送来的毒药名录,想潜心钻研,可只要一静下来,就会放心不下独孤云澈。
又过几日,她借探病之名,悄然来到仁义宫偏殿,想看看他是否好些。
刚一进屋,便见独孤云澈靠在床上看书,她将药丸轻放在书桌上,目光疏离地问道:“你可好些了?”
见她不正眼瞧自己,独孤云澈心头一凉:“谢谢你送的药,我已好多了。”
他体内的毒素在药力作用下,渐被压制、清除,气色一日好过一日,心中郁结却与日俱增。
“既然无事,我便走了。”
见他气色好转,墨倾倾转身欲走。
“倾倾!”独孤云澈从背后急急唤住她,“你还要躲我到几时?我知道,隐瞒武功是我不对,可我真不是故意瞒你。”
墨倾倾听后,脚步微顿,却不回头:“身体未愈,不宜多思多虑。”她声音轻淡,“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过去?如何能过去?”独孤云澈在她身后提声质问,“难道就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抛弃我吗?有些事情我是不得不……”
“不得不步步为营,不得不算计衡量,连我也是其中之一,对吗?”墨倾倾回过头来,满眼疲惫与失望。
见他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她心头火起:“独孤云澈,你在我面前故作虚弱,以为这样就能博我同情,真是可笑。前阵子我真是疯了,怎会喜欢上你这种人?你在这宫中算计多年,岂会轻易付出真心?我不过是你晋升之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天真了,对你掏心掏肺,就是自取其辱。”
这番戳心窝子的话,墨倾倾说得痛快,独孤云澈听后却气得脸色发白,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他恼道:“你就是这般看我的?你将我当做什么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是你先招惹我的!被囚之时,我可没求着你来送食。如今你招惹完了,就想一脚踹开?我决不同意。”
见他非但不认错,反而倒打一耙,墨倾倾冷笑道:“我如今才知,您竟如此颠倒黑白!是你欺骗我在先,难道我不该生气?难道我就该做个傻子,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
“我承认,有些事我瞒了你,但在感情上,我绝没骗过你。”独孤云澈急忙辩解。
但他的解释都是徒劳,墨倾倾根本听不进去。
她情绪激动地说道:“够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辩解。”她声音微颤,带着哽咽,“我喜欢的,是坦诚相待的人,不是一个连真心都要层层包裹,让我辨不清真假的棋手。你的爱,让我有些怕了,我不想要了。”
说完,她强忍泪水急速离去,不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
独孤云澈望着她决绝的背影,气得胸口发闷,狠狠将手中的书摔在地上,以泄心中愤懑。
为不留余地,墨倾倾想了一夜,终于下定决心,暂缓婚事。她必须通过这种方式,强行斩断情丝,以免自己越陷越深。
翌日午后,她身着正式宫装,来到皇帝面前,神色平静却坚定:“父皇,关于与独孤云澈的婚事,女儿恳请……暂且搁置。”
皇帝批阅奏章的手一顿,抬眼,锐利目光落在女儿身上:“哦?为何?”
“父皇明鉴,”墨倾倾抬头,坦然迎上皇帝的目光,“正因他心思过重,算计太深,女儿才觉非良配。儿臣并非不懂国事,但女儿也渴望一份相对简单、坦诚的感情。”
她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声音清晰:“况且,女儿与他之间,发乎情,止乎礼,从未逾越,清白无疑,请父皇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续道:“如今南梁太子亦在京中,听闻其亦有求娶之意,且他为人和善,彬彬有礼。女儿以为,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南梁。恳请父皇,容女儿再思量一番。”
皇帝沉默注视着她,指尖轻敲龙案,御书房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听她说话的口气,他便知两人正在闹矛盾。可眼下独孤云澈的才能渐渐显现,就这么放弃实在可惜。他本想借此人掌控西祁,若他与墨倾倾有了子嗣,日后便可扶那孩子登上西祁宝座。但现在宝贝女儿不愿意,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心中一番盘算,他也觉得此刻暂缓婚事也好。毕竟南梁也有求娶之意,多一个选择多一条路。况且南梁政局稳定,女儿嫁过去,极有可能成为皇后,这比在西祁的胜算要大一些。
良久,皇帝轻叹,语气缓和些许,却意味深长:“既如此……朕便依你。婚事,暂缓。你好好想想。只是倾倾,你须谨记,身为公主,你的婚姻从来不只是你一人之事。”
“儿臣明白,谢父皇恩准。”
墨倾倾深深叩首,垂眸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她并非真要考虑南梁,那不过是让父皇暂缓逼婚的权宜之计。
她只愿自己的心能重归平静,不再受任何伤害,一心投入到医学研究中。但她的父皇却不这么想——从前她愚钝,担不起重任;如今她聪慧了,自然有更多的考量。
而当独孤云澈得知婚约被搁置,甚至听闻墨倾倾在御前提出考虑南梁时,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他绝不甘心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