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西祁那边有人前来接洽。因宫里戒备森严,独孤云澈选择在城外相见。
会面结束,他便匆匆登车返程,唯恐在外耽搁过久,徒惹皇帝猜疑。
马车行至半途,速度陡然迟缓。独孤云澈蹙眉问道:“前方何事阻滞?”
“属下去探。”月泽应声,利落地跃下马车。
片刻后,月泽回禀:“殿下,前方不远便是清月寺。今日恰逢庙会,更是一年一度求取‘符水’之日,四邻八乡的百姓皆涌来祈福。”
“符水?”独孤云澈眉峰微聚,流露出一丝好奇。
“属下听一位老伯所言,”月泽解释道,“此水又称‘有情水’,乃寺中高僧诵经七日,得观音菩萨点化而成。传言饮下此水,可保至亲之人无病无灾,且能……长长久久相守。”
月泽本是随口转述,那“长长久久在一起”几字,却如细石投入独孤云澈心湖。他素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此刻心底却莫名被触动。
“当真如此灵验?”他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
“属下不知,”月泽如实道,“但此地百姓深信不疑,或许……心诚则灵吧。”
这“心诚则灵”四字,更是在独孤云澈心头悄然发酵。他目光投向寺庙方向,沉默不语。
见主子凝望寺庙,神情有异,月泽假意轻咳:“殿下,可有不妥?”
独孤云澈眸光微动,似有决断:“确有一事未了。你先行回宫。”
月泽心领神会,嘴角掠过一丝了然笑意:“是,殿下。”他躬身行礼,转身离去。行出数步,回头再望那道走向寺庙的孤拔身影,心中暗叹:“殿下啊殿下,终究是为七公主……破例了。”
独孤云澈命车夫原地等候,独自朝清月寺走去。
寺门内人潮汹涌,香火缭绕。正殿中央,一口刻满梵文的青铜巨缸置于高台之上,六位老僧围缸盘坐,闭目诵经,梵音袅袅。缸旁一名小沙弥,正持长瓢,将缸中清水分舀入善男信女捧来的各式容器中。
望着蜿蜒的长龙,独孤云澈心知若按序排队,恐至天黑也难轮到。他目光扫过人群,不动声色地挤至前排一位老伯身侧,悄然将一锭十两白银塞入对方手中,眼神示意其让位。
那老伯先是一惊,随即喜出望外,紧紧攥住银子,忙不迭地将位置让出,乐呵呵地跑到队尾重排去了。
独孤云澈顶替了位置,敛去一身清冷,虔诚地跪于蒲团之上,向着袅袅香烟后的菩萨金身默默祈愿。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方轮到那小沙弥将一瓢清冽的符水,小心地倾入他带来的陶罐中。
他看似随意,实则动作小心的将那坛符水用胳膊搂在胸前,生怕掉在地上打碎了,好像他后半生的幸福都藏在这水里似的。
回宫后,独孤云澈迫不及待的要将这坛符水送去公主殿。
不料,途经御花园时,迎面撞上一个人。
此人正竟是叶轻瑜,她刚从叶婕妤的寝宫出来。
想起之前,她诬陷墨倾倾将其推落水中,正是被独孤云澈当场拆穿,从此沦为宫中笑柄,更失了谢子凌的青睐。
见独孤云澈独自一人,便迎面上前阻拦。
“哟,这不是独孤皇子吗?真是巧遇!”
“叶小姐,请让路。”独孤云澈语气冰冷。
在此地撞见他,叶轻瑜心中恨意翻涌,岂能放过这雪耻之机?
独孤云澈欲走,叶轻瑜便横跨一步,再次挡在他身前,姿态蛮横。
独孤云澈驻足,眉宇间凝起不耐:“你想怎样?”
叶轻瑜扬起下巴,语带轻蔑:“哼,别以为攀上七公主的高枝,就真能飞黄腾达了!你不过是个供她取乐的玩意儿罢了!待她哪天腻了,定会将你弃如敝履!”
刻薄的话语刺来,独孤云澈眼底寒芒乍现。
他强压怒意,只淡淡道:“叶姑娘的担心,本皇子心领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见他似乎忍气吞声,叶轻瑜心中快意稍解。
她最见不得墨倾倾事事得意,尤其还得了这般俊逸的男子!老天何其不公!叶轻瑜妒火中烧,目光扫过他怀中的陶罐,语带讥诮:“怎么?尊贵的皇子殿下,这端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看着像是符水!”
“叶姑娘若无事,烦请让开。”独孤云澈语气不屑。
叶轻瑜却得寸进尺,她用轻挑的眼神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恶意的笑:“把你这宝贝符水留下,本小姐便放你过去。如何?”
此言一出,彻底触怒了独孤云澈!他突然抬眼,目光锐的看向她。
叶轻瑜见他眼神如刀,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这才惊觉,这看似温顺的质子,骨子里藏着何等锋锐!兔子逼急了也咬人,何况眼前这位……她心头掠过一丝惧意,面上却强撑着不肯露怯。
“咳……”她清了清嗓子,强作镇定地对随从道,“罢了,大好日子,与你这等人纠缠,平白污了兴致。”说罢,侧身让开道路,眼神却仍是不甘地剜着独孤云澈。
见她终究露了怯,独孤云澈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厌恶的弧度,不再多言,将怀中陶罐护得更紧,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