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子看完字条,不动声色地回了住处。待到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时,他换上一身夜行黑衣,悄然潜至膳堂。见正门紧闭,便从旁侧窗户翻入屋内。
膳房内光线昏昧,只有一盏孤烛摇曳着微弱的光晕。小云子轻移几步向内望去,只见墨倾倾独坐桌旁,正对着一桌丰盛的菜肴出神。
她显然未曾察觉有人潜入。小云子故意轻咳一声,墨倾倾这才蓦然回神,看清是他,立刻站起身:“你来了!”
“嗯。”小云子点头应声,目光扫过桌上八碟佳肴并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抬头问道:“公主这个时辰唤我来,有何吩咐?”
“自然是紧要事。”墨倾倾冲他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俏皮,“请你吃饭。”
“仅此而已?”小云子半信半疑。
“还能有什么事?白日人多眼杂,说话不便,只好夜里请你来。”墨倾倾一脸无奈。
小云子心中纳闷,这女人心思当真难以捉摸。此时若被人撞破,他必死无疑,她竟如此大胆。
墨倾倾却浑不在意,只道小云子身手了得,定能瞒天过海,更不知暗处已有眼睛盯梢。她一把拽住小云子的胳膊:“跟我来,瞧瞧我的手艺!”不由分说将他拉到桌前,按在凳上,自己也挨着坐下。
墨倾倾将一盘烤得油亮的烧鸭推到他面前:“尝尝,这鸭子我烤了好久,香得很。”说着便撕下一个鸭腿,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
小云子觉得这举动过于亲昵,微微侧身:“不敢劳烦公主,我自己来便是。若被人瞧见……”
“放心,这么晚了,鬼影子都没有。”墨倾倾语气笃定,又将那碗葱油面推到他跟前,“我记得你爱吃面,特意做的,快尝尝。”
小云子不再推辞,依言动筷。
“我不在的这几日,公主可好?”小云子边吃边问。
“好什么呀!”墨倾倾顿时委屈起来,“你是不知道,近来出了多少事!”
小云子以为又生变故,忙问:“何事?”
墨倾倾压低声音,心有余悸:“那个独孤云澈,果然就是个疯子!前日我去找他退婚,他竟敢掐住我的脖子威胁我!”
小云子听她骂自己“疯子”,心头掠过一丝不悦,却仍拧眉道:“他竟敢对公主动手?公主为何不多带些人手?”
“我哪料到他这么快就撕破脸皮,真敢下手!难道不怕我去禀告父皇?”墨倾倾眼中犹带惧色。
见她这般模样,独孤云澈心底泛起一丝悔意,那日不该吓她。他试图挽回些形象:“依我看,他多半只是恫吓,未必真敢伤及公主。若公主有损,陛下岂能饶他?想必他也没那么蠢笨。”
“本想演场戏,逼他主动退婚,谁知他似看穿了我的心思,根本不上当。”墨倾倾沮丧地垂下头。
“那公主日后作何打算?”小云子追问。
“他既答应给我一年时间彼此了解,那就先拖着。正好探探他的底细,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时再作计较。”墨倾倾眯起眼睛,盘算着。
小云子颔首赞同,心中却已开始思量,如何在这一年里让她倾心于己。
墨倾倾转而抱怨:“你这几日跑哪儿去了?出了这么多事也不来替我拿个主意。身边没你护着,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听她这般依赖自己,小云子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他深深凝视着她,轻叹道:“宫禁森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我虽不惧生死,却恐流言蜚语污了公主清誉。为避人耳目,只能如此,还望公主见谅。”
“那也该给我留个字条啊!音讯全无,叫我如何心安?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面上做给别人看也就罢了,私下里我们可不能生分,我早把你当自己人了。”墨倾倾语气带着不安。
这番话令小云子颇为动容,未料她竟如此信任一个“太监”。转念想到这信任的对象是“小云子”而非“独孤云澈”,心底又莫名泛酸,便语带调侃道:“听闻公主昨日仗义为独孤殿下解围,亲自上药,还留他用晚膳?待他这般好,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不再需要我了吧?”
墨倾倾似乎嗅到一丝酸味,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谁待他好了!分明是他心思深沉,设局诓我!轻浮浪荡之徒,还想占我便宜,我怎会真心待他好?” 说到此处,忽忆起自己曾坐入他怀中,脸颊倏地飞红,不自在地抬手轻抚。
小云子瞧见她脸红,揶揄道:“我看未必。公主怕是见他生得俊俏,动了心吧?”
“胡说什么!才没有!”墨倾倾矢口否认,语气却泄露了心虚。
小云子放下筷子,正色道:“其实我早已替公主查探过,他并非四处留情之人,亦未闻与哪位女子纠缠不清。”
难得听“小云子”这般替人说话,墨倾倾奇道:“你怎的替他说话?莫非私下收了他的银子?”
“公主不信便罢。”小云子别过脸去,似是不愿理她。
见他似有愠色,墨倾倾忙哄道:“玩笑话罢了,别生气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我同他注定难有结果。”
“为何?”小云子不解。
墨倾倾解释道:“你想想,两国之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我们身处其间,注定左右为难。既然如此,我宁愿……从未开始。” 她目光清明,显然深思熟虑。她不想要一段无望的姻缘,更不愿将自己困入泥淖。
小云子未料她竟看得如此长远。他从未深思过这层,如今听来,确有其理。两国若有风吹草动,他们必将面临抉择,无论选哪边,皆是背叛,实是两难。
“要不……你做我哥哥吧!”墨倾倾忽发奇想,“这样我们就是亲人了,我也不必担心你会离开。”
此言一出,小云子吓了一跳,慌忙摆手推拒:“公主已有诸多兄长,况身份悬殊,小人万万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嫌弃。即便你是……是太监,我也不在乎,只要你真心待我好就成。”墨倾倾语气诚挚。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小云子连连摇头,“我已用好了,公主若无他事,我先行告退。”
“瞧把你吓的!认你做哥哥是你的福分,这般不识抬举!走吧走吧!”墨倾倾佯装生气,挥了挥手。
听她让走,小云子立刻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黑影一闪,便如融入夜色般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