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把红绸带重新系上手腕,动作很轻,像是怕扯断那早已磨损的布条。他站直身子,腿还有些发软,刚才那一战几乎榨干了他每一丝力气。白璎珞靠在岩壁边,左手压着右肩伤口,指缝间不断渗出血来。
“能走?”他问。
“你说呢。”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林宵没再说话,转身走到那名被钉在岩壁上的死士身边。尸体还没凉透,妖气残留的金光还在皮肤表面微微跳动。他伸手探向对方胸口,撕开黑袍,露出锁骨下方一块焦黑色的印记——和之前首领颈上的符文一模一样。
“禁纹死士……但烙印方式不一样。”他低声说,“这痕迹更深,像是强行嵌进去的。”
白璎珞撑着岩壁走近几步,盯着那块印记看了片刻。“他们不是自愿来的。”她说,“这种符文会吞噬神志,只留下杀意。”
林宵点头,目光扫过战场。五名昏迷的死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兵器散落一地。他蹲下身,捡起一把断裂的骨刃,刀身上刻着细密的螺旋纹路,不像是人族锻造的手法。
“这些兵刃……没见过。”他说,“也不是妖族常用的样式。”
白璎珞忽然弯腰,手指点了点地面一处裂痕。“这里有东西被挖过。”她声音低了些,“泥土是新的,而且……有烧焦的味道。”
林宵立刻凑近,用指尖拨开浮土。半截玉符埋在下面,只有两指长,通体漆黑,表面浮着暗紫色的纹路,像某种虫类的肢体排列。他把它拿出来,触感冰凉,却不像是玉石或金属。
“这不是我们见过的任何宗门信物。”他说,“也不像妖域的东西。”
他试着用灵力探入玉符内部,刚注入一丝赤阳真气,那符片突然震了一下。他的脑袋猛地一痛,眼前景象瞬间扭曲——
一座巨大的宫殿悬浮在黑雾之上,四根盘龙柱撑起穹顶,门前站着数不清的黑袍人,整齐划一地低头跪拜。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是通过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
“归位者,当斩。”
林宵猛地甩头,元婴一阵震荡,差点离体。他松开玉符,喘了口气,额头全是冷汗。
“怎么了?”白璎珞扶住他肩膀。
“刚才……看到了东西。”他盯着地上的玉符,“一座殿,很多人跪着。还有一个声音,说‘归位者当斩’。”
白璎珞脸色变了。“他们在监视你?”
“不止是监视。”林宵捡起玉符,这次没有再用灵力试探,“这是引子。谁拿到它,就会被看到。”
他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块破布,把玉符包好,塞进最底层。九个破洞的袋子已经漏得不成样子,但他一直没换。
“天机阁主的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白璎珞靠着石柱坐下,呼吸有些急促,“他喜欢布局,不会派死士强攻。”
“我知道。”林宵站在她旁边,望着远处翻涌的黑雾,“所以他背后还有人。”
“或者……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做事了。”
两人沉默下来。风从深渊口吹出,带着腐朽的气息。林宵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沾着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走回那名首领身边,掀开他的兜帽。这人脸型瘦削,眉心有一道竖痕,像是从小就被什么东西压着长大。林宵伸手摸向他后颈,果然又发现一道符文,比其他人多了一圈环状刻痕。
“他是领头的,所以烙印更完整。”他说,“但他们都被控制了。真正动手的是藏在后面的那个。”
白璎珞缓缓站起身,走到玉符挖出的位置。她蹲下,手指划过地面那道焦痕,眉头皱了起来。
“这不是灵力留下的。”她说,“是某种阵法启动过的痕迹。他们在这里布过局,等我们经过。”
林宵眼神一沉。“也就是说……这场伏击,早就安排好了?”
“不只是伏击。”她抬头看他,“是测试。”
“测试什么?”
“测试你能不能活下来。”她声音很轻,“也测试你看到玉符时,会不会触发幻象。”
林宵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看个够。我倒要看看,是谁觉得自己能操控这一切。”
他走向战场边缘,一脚踢开一名死士的武器。那把钩刃落地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信号。
白璎珞忽然抬手拦住他。“别碰太多东西。”她说,“这些尸体可能还有后手。”
林宵停下脚步。“你是说……他们会自爆?”
“不是自爆。”她盯着那具首领的尸体,“是复活。”
话音刚落,那具原本毫无动静的躯体手指忽然抽搐了一下。
林宵立刻后退三步,双拳紧握。赤心印记再次发热,但他不敢轻易调动灵力,元婴还在恢复中。
尸体没动,只是手指颤了颤,随即彻底僵住。
“死了。”他说,“只是神经残留反应。”
白璎珞没答话,她的目光落在尸体右手掌心。那里有一道裂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割开的,伤口边缘泛着微弱的紫光。
她蹲下身,用指甲轻轻刮了一下那道光。一点粉末飘起,在空中凝聚成半个符号,转瞬即逝。
“传讯烙印。”她低声说,“他们死后,信息会传回去。”
林宵盯着那点消失的紫光,拳头越攥越紧。
“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他说,“要么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直接杀进他们的老巢;要么假装不知情,让他们以为计划成功,等他们自己露面。”
“你选哪个?”
“都不选。”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砸向那具尸体的眼睛,“我们现在回去。”
白璎珞看着他。“就这么放弃线索?”
“不是放弃。”他把碎石扔掉,“是让他们以为我们放弃了。真正的猎人,从来不会在第一轮就亮出刀。”
她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那走吧。我撑不了太久。”
林宵扶住她胳膊,两人一步步往谷外走去。身后战场上,七具尸体静静躺着,风卷起尘土,一点点覆盖那些断裂的兵器和焦黑的符文。
走出三十丈后,林宵忽然停下。
“怎么了?”白璎珞问。
他没回答,而是回头望了一眼。
那块被包好的玉符,正隔着储物袋,持续散发出一丝极淡的寒意。
他的手指贴在袋子外层,感受到那股冰冷像针一样扎进皮肤。
他没拿它出来,也没扔掉。
只是继续往前走。
风吹起他的衣角,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