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还停在门槛上,林宵的手掌已经搭上了门框外沿。他没回头去看那枚玉简是否还在桌上发烫,也没管窗纸上枯叶是否还在颤动。他知道,从他拉开门的那一刻起,棋局就不再是暗流,而是摆在台面上的生死对弈。
他走出屋子,脚步稳得不像昨夜还“经脉淤塞”的人。清晨的风掠过主峰广场,吹动他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几名巡防弟子远远看见他,立刻低头快步散开——他们不是怕他,是怕被卷进去。
林宵径直走向议事殿前的青石台。
那里,李元启正站在高阶之上,手持玉笏,监督早课点名。一袭深灰长老袍穿得一丝不苟,连腰带打结的角度都像是量过尺子。
“李长老。”林宵站定,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广场,“有件事,我想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清楚。”
李元启抬眼,眉头微皱:“林宵?你不是该闭关调养?这般露面,莫非是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林宵咧嘴一笑,指尖一弹,两枚玉简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赤红轨迹,“我这伤啊,全靠您送来的‘化息丹’治好的。”
人群哗然。
李元启眼神一滞,随即冷声道:“胡言乱语!我何时给你丹药?莫不是你伪造证据,意图污蔑长老?”
“伪造?”林宵冷笑,赤心印记猛然亮起,掌心灵力如熔岩翻滚,“那你敢不敢让我用这印记重现场景?它可不会说谎。”
他双手结印,灵力注入第一枚玉简。灰黑色墨渣浮现的残影再次显现——
“奉李长老令……行事毕即焚……不得泄露……”
字迹清晰,笔锋熟悉,正是执事堂公文专用的瘦锋体。
“这是阴纹砂墨写的。”林宵扫视四周,“全宗只有四位长老有权调用。而这位王执事亲口招供,是你下令刺杀我,地点定在后山寒潭,时间就在三日后。”
“放肆!”李元启怒喝,“一个弃徒也敢在此颠倒黑白?来人!将他拿下,交掌刑堂审问!”
四名身披黑甲的亲卫应声而出,踏步逼近。
林宵不动,只是缓缓抬起手,将第二枚玉简高高举起:“你们真以为我没准备?这瓶化息丹,编号‘药庚-七九三’,出自药堂特供名录。现在,我就让掌刑堂当场查验李长老储物戒里有没有同批次的丹药!敢吗?”
李元启瞳孔骤缩。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就是这一退,像一把刀劈开了所有伪装。
广场鸦雀无声。那些原本低着头的外门弟子,一个个抬起头来。有人曾在试炼中被李元启克扣资源,有人因得罪其亲信被贬去挑水三年。他们没说话,但目光已经变了。
“怎么?”林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你不说我造假吗?那你为何不敢验?是不是戒里藏着更多见不得光的东西?比如……和魔门残部往来的密信?比如,那份写着‘北线已通,赤子待除’的账册?”
“住口!”李元启厉吼,脸色铁青,“你懂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一个杂役出身的废物,凭什么站在这里指手画脚!”
“我凭什么?”林宵笑了,笑得满场皆闻,“凭我在南荒一人破血月祭,凭我在妖域圣山斩断三根邪柱,凭我回来那天,山门前几千弟子为我鼓掌!而你呢?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压人一头,卡人一线,只为保住你那点权力!”
他猛地指向对方:“你说我是祸种?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周玄死后你还偷偷联络魔门?为什么每次外门试炼,淬体丹都会少一批?为什么我当年明明通过考核,却被你说成‘根基不稳’刷下去?!”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
李元启喘着粗气,额角青筋暴起:“你……你根本不懂这宗门的规则!没有我这种人维持秩序,早就乱了!”
“秩序?”林宵嗤笑,“你管这叫秩序?打压新人、培植私党、勾结外敌,这就是你所谓的秩序?那我今天就要告诉你——老子不服!”
话音未落,赵梦涵从人群中走出。
她没说话,只是一抬左手,玄冰镯轻震,一股寒气自脚下蔓延,瞬间冻结了四名亲卫的鞋底。他们动作一僵,兵器尚未举起,已被冻在原地。
紧接着,谢红绡从侧廊现身,手中长剑仍未出鞘,但她一站定,气势便锁死全场。“内务堂上下已封锁。”她冷冷道,“你藏在密室里的三本账册,我们全抄了。包括你与北境‘黑鳞会’的资金往来记录。”
李元启浑身剧震,像是被人迎面砸了一锤。
“不可能……那地方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林宵逼近一步,“可你知道我叫‘赤子’?你知道我要回宗?你知道我灵力未复?这些消息,除了你,还有谁能传出去?”
空气仿佛凝固。
李元启嘴唇颤抖,忽然仰头大笑:“哈哈哈……好!好一个林宵!你赢了!没错,是我下的令!是我联系北线!是我安排人在寒潭埋伏!可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宗门早就烂透了!强者垄断资源,弱者只能跪着求一口饭吃!我只是……想换个活法!”
“所以你就杀人?”林宵声音沉了下来,“就为了你的‘新活法’,多少弟子被你当成弃子?多少人因为你一句批语,一辈子困在淬体境?你不是想改规则,你是想把自己变成规则!”
“那又如何!”李元启双目赤红,“至少我敢动手!而你们呢?一个个只会跪着等施舍!林宵,你以为你是正义化身?你不也是靠踩着别人爬上去的吗?”
林宵沉默了一瞬。
然后,他缓缓摇头:“我踩人,是为了活下去。你害人,是为了往上爬。差的不是手段,是心。”
他转头看向全场,声音响彻主峰:“各位!今日之事,我不为私仇,只为一个道理——谁都不能打着‘规矩’的旗号行恶事!谁都不能把宗门当成自家后院!”
无数双眼睛盯着他。
有震惊,有犹豫,也有悄然燃起的火光。
一名老执事颤巍巍开口:“若……若真有勾结外敌之罪,按律当斩立决……可他是内务长老……需宗主定夺……”
“不必等宗主了。”谢红绡冷声道,“掌刑堂已有足够证据立案。李元启,你现在被正式拘押,随我去刑房候审。”
四名巡防弟子上前,铁链在手。
李元启还想挣扎,赵梦涵指尖一扬,冰丝缠腕,瞬间封住其经脉。他身子一软,再也动弹不得。
林宵站在台阶最高处,望着被押走的背影,久久未语。
风吹动他的红绸带,轻轻拂过手腕。
他知道,这一战还没完。
李元启只是个开始。
真正躲在幕后的人,还在等着看他下一步怎么走。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扫过噤声的长老席,声音低沉却清晰:
“棋子已经翻盘,接下来……”
他右手握紧玉简,指节泛白。
“该清算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