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蹲在河岸的乱石堆里,右手还按在胸口。指尖那抹黑灰被晨光一照,泛出些铁锈般的暗红。他没擦,只是把玉瓶从怀里掏出来,拧开塞子,将黑灰轻轻抖进去。瓶身贴着胸口收好,像是藏了块烧红的炭。
他站起身,肩上的伤被冷风一吹,扯得整条胳膊发麻。可这疼让他清醒。
玄微宗的山门在远处雾里露了个角,青石台阶一层层往上,像一排等着咬人的牙。
“既然你们想看我疯,”他低声说,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被风吹得一荡,“那我就疯给你们看。”
他迈步往山门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路上遇见几个外门弟子,见他浑身湿透、肩头血迹未干,全都绕着走。有人小声嘀咕:“这不是被逐出去的杂役吗?怎么又回来了?”
林宵听见了,没回头,只把手搭在腰间破洞的储物袋上,指尖捏了捏那枚三年前从周玄书房顺来的印泥残渣——当时只当是个小玩意,没想到今天能派上用场。
山门守卫拦住他。
“凝元二阶,无令不得入殿。”守卫冷着脸。
林宵笑了笑:“我来见掌门,有要事禀报。若耽误了,你们担得起?”
守卫皱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掌门?”
话音未落,林宵已将玉瓶举过头顶,瓶中黑灰在光下微微颤动:“此物出自皇城地底,与失传魔文‘噬魂阵’同源。昨夜有虚影现形,称我为‘赤心劫种’——你们觉得,这该不该让掌门知道?”
守卫脸色变了。噬魂阵是禁术,劫种更是古籍里提都不敢提的词。
他迟疑片刻,挥手放行。
大殿前广场空旷,晨雾未散。林宵一步步踏上白玉阶,身后留下几串湿脚印。殿门敞开,玄真子端坐主位,紫袍垂地,目光如刀。
“林宵。”掌门声音不高,却压得整个大殿发闷,“你已被逐出宗门,今日擅闯,何意?”
林宵走到殿中,拱手,动作不卑不亢:“弟子回宗,非为私利,而是为查一桩干系宗门存亡的隐秘。”
玄真子冷笑:“哦?你一个被逐弟子,还能知道宗门存亡之事?”
话音未落,一道玉简从侧殿飞出,直落林宵面前。
“接令。”玄真子眼神冷了下来,“国师亲发通缉令,指你勾结妖族,图谋不轨。若你此刻束手就擒,尚可留全尸。”
林宵没动,只低头看向玉简。
通缉令上字迹工整,罪名罗列七条,条条死罪。落款处,一枚朱印清晰可见——周玄私印。
他嘴角一扬。
来了。
他缓缓伸手,接过玉简,指尖在印章边缘轻轻一划。印泥色泽偏暗,边缘有细微裂痕,和他三年前在周玄书房偷看到的那方私印一模一样。当时周玄用它伪造了一道调令,差点害死一个外门长老。
“掌门。”林宵抬头,声音平稳,“周师兄何时有了代发通缉令的权柄?国师若真要缉我,为何不用国印,而用一名弟子的私印?”
大殿一静。
玄真子没说话。
林宵继续:“更奇怪的是,指控我‘勾结妖族’——可我在地底所见,是魔文,是魔气,不是妖力。若真是妖族所为,为何不留妖息?为何不用妖符?这通缉令,不是缉我,是想借国师之名,行谋逆之实。”
他把玉简往地上一放:“这印,是假的。这令,是伪的。真正想乱宗门的人,就在宗内。”
玄真子终于动了。他缓缓站起,目光如鹰:“你可知,诬陷同门,罪同叛宗?”
“我知道。”林宵直视他,“所以我没说是谁伪造。我只是问——一个被逐弟子,为何会被一纸私印通缉?是谁在背后推动?是谁想让我死得无声无息?”
他顿了顿,从怀里取出玉瓶,高高举起:“此物,来自皇城地底,与魔文共鸣,引动我体内赤心印记。若掌门不信,可命人查验。若我所言有虚,甘受焚魂之刑。”
大殿再次陷入沉默。
玄真子盯着那玉瓶,良久,才缓缓坐下。
“你想要什么?”
“查。”林宵声音沉下,“我要进藏经阁,查‘劫种’与‘噬魂阵’的关联。我要调三年内所有与周玄有关的宗门文书,比对印泥来源。我要一个机会,查清这局是谁布的。”
玄真子眯眼:“若查无实据?”
“我自行领罚。”林宵抱拳,退后三步,“不求赦免,只求真相。若我真有罪,宗门随时可杀我。”
殿外风起,吹动他袖口的“不服”二字。
玄真子没再说话。他抬手,一道灵光飞出,落在林宵脚边——是一枚青铜令符。
“三日。”掌门声音冷淡,“三日内,若无证据,你便是宗门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林宵弯腰捡起令符,握在手里,冰凉。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不急不缓。
刚出大殿,一名执事迎面走来,低声:“掌门有令,藏经阁可入,但只能看,不能抄。”
林宵点头:“知道了。”
他没停步,直奔藏经阁。
阁内光线昏暗,书架林立。他按令符指引,找到“上古禁术”区,抽出一卷残简。翻开第一页,三个字赫然入目——“赤心劫”。
他正要细看,门外传来脚步声。
执事的声音:“周师兄,您不能进去,掌门有令——”
“我是大弟子,查个叛徒,还要看人脸色?”周玄的声音冷冷传来,“让开。”
林宵合上残简,不动声色地塞回架中。他转过身,靠在书架边,手里把玩着那枚青铜令符。
门被推开。
周玄站在门口,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可眼神阴得能滴出水。
“林宵。”他冷笑,“我还以为你死了。”
林宵咧嘴一笑:“我命硬,阎王嫌我话多,不肯收。”
周玄走进来,目光扫过书架:“你来查什么?”
“查你。”林宵直说,“查你三年前用私印伪造文书的事。查你为什么要在通缉令上盖自己的印。查你——到底在怕什么。”
周玄脸色微变,但很快压下:“你没有证据。”
“我没有?”林宵从怀里掏出玉瓶,晃了晃,“这黑灰,能引动赤心印记。而你那枚私印,印泥成分和这黑灰,有七分相似——你说,巧不巧?”
周玄瞳孔一缩。
林宵把玉瓶收回怀里,笑得更开:“你慌了。你明明可以等掌门定罪,何必亲自来?因为你怕我翻出旧账,怕那枚私印对不上。”
他往前一步:“周玄,你不是想杀我。你是想灭口。”
周玄没答,手已按在剑柄上。
林宵不退反进:“来啊,现在就杀我。看看掌门是信你,还是信这瓶黑灰。”
两人对峙,空气绷得像拉满的弓。
就在这时,林宵忽然察觉胸口一烫。
赤心印记,又开始跳了。
他低头,手指按在衣襟下,那热度像是从骨头里烧出来。
周玄注意到了,眼神一凝:“你体内……有什么?”
林宵没答,只缓缓后退一步,手摸向储物袋。
袋子里,那枚偷来的印泥残渣,正和胸口的印记一起,发着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