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打开手机，邮箱页面自动跳出了新消息提醒。她没点开，而是先把昨晚整理好的备份文件又检查了一遍。云盘显示上传完成，文件夹名字改成了“永不关闭”。她放下手机，走到书桌前翻开记录本，在昨天那句“明天，回信”下面画了一条横线。
上午的课结束得早，她回到文学社教室时，阳光正照在讲台上。黑板还没擦，写着上周讨论会的主题：“故事有没有边界”。她刚把包放下，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论坛私信。
“学姐，我能当面说吗？”
发信人Id是一串数字，没有头像。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二分。她记得这个账号，几天前留过言，说想写自己的事，但不知道从哪开始。
她回了个“好”，约了下午两点。
教室空着，没人来上课。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把记录本摊开，笔盖拧下来放在旁边。走廊传来脚步声，停在门口。
新生站在那里，低着头，手里捏着一张纸。她穿着校服，袖子拉得很长，遮住了手背。林小雨站起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女孩坐下后，把那张纸放在桌上。纸上什么都没写。
她盯着桌面看了很久，声音很轻：“姐姐，我不是来投稿的。”
林小雨没说话，等她说下去。
“我是来告诉你……我没死。”
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窗外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都停了。
“我看了你的论坛。”她的手指抠着纸边，“那天晚上，我在天台站了两个小时。我想跳下去。”
林小雨的手指碰到了笔，但没拿起来。
“后来我看到你写的那篇《疼痛与愈合》。你说你也曾经觉得活不下去，但还是写了下去。我就一直往下看，看大家留言，看有人回你‘别走’。我坐在地上，哭了好久。”
她抬起脸，眼睛很红，但没有流泪。
“我没跳。”
林小雨喉咙动了一下。
女孩慢慢卷起左臂的袖子。皮肤上有几道浅色的痕迹，最长的一条从手腕往上延伸，已经褪成淡白。她看着自己的胳膊，像在看别人的身体。
“那天之后，我每天都会打开论坛。我不敢发言，但我看了每一篇帖子。有个学长写他被父母赶出家门，睡在网吧；有个女生写她偷偷吃药，直到有人发现她的日记。你们都说出来了，可我一直不敢。”
她说完，把袖子放下来，整整齐齐地拉好。
林小雨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她蹲下来，和女孩平视。对方抬起头，眼神有点晃。
她伸出手，抱住她。
女孩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一点点松下来。她的手抓着林小雨的衣角，肩膀轻轻抖。
没有人说话。
阳光移到了地板中央。墙上的钟指向两点半。
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先是几个人的脚步，然后是安静的停顿。
门被推开。
全班同学走了进来。没人说话，也没打招呼。他们一个个站到教室后排，举起手中的纸牌。
每张纸牌都是白纸做的，字是手写的，大小不一，颜色也不一样。有的用黑色签字笔，有的用红色蜡笔，还有的用铅笔涂了又描。
“我们的故事，你的救赎。”
这句话出现在每一块牌子上。
有个人站在最边上，举着的牌子写着：“你说你想死那天，我们都在读你写的帖子。”
林小雨抱着新生，没松手。她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变了，像是终于能喘过来气。
一个男生把牌子举高了些，纸边有点皱。他平时很少参加活动，上次写诗被笑太矫情，就再没交过稿。现在他站在这里，眼睛盯着地面，但没走。
张悦也在人群里。她没举牌，只是把手搭在前排同学的肩上。她看着林小雨，点了点头。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说话。但他们都在。
林小雨把脸贴在新生的肩上，闭了下眼。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发帖的时候，手抖得打不出完整的句子。她按下发送键，然后躲进被子里不敢看反馈。第二天醒来，发现底下有一条回复：“我懂。”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一句话能拉住一个人。
现在她知道了。
新生慢慢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她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林小雨扶着她站起来。她站得不太稳，林小雨就一直扶着她的手臂。两人面对着全班同学，谁都没有先开口。
阳光照在翻开的记录本上。最新一页写着一行字：
“原来写下真实，真的能拉人一把。”
林小雨拿起笔，在下面添了一句：
“现在轮到我们接住你。”
她合上本子，递给新生。对方接过，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几秒。
“我可以……继续写吗？”她问。
林小雨说：“你想写多少，就写多少。”
新生低头看着本子，点点头。她把本子抱在胸前，像是怕它掉下去。
教室里的光开始变暗。西边的太阳被云遮住了一半，黑板上的字迹渐渐模糊。
林小雨看见新生的袖口又滑下来一点，露出那道疤的尽头。她没有去碰，也没有提醒。
她只是站直了身体，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开口的女孩。
门外传来铃声，下一节课快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