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这个胖子要走多久,但似乎都很惧怕他。
就连和宋少卿说话都很随意的刘子兴此时也不禁正襟危坐起来。
“这人是工部尚书?”
我问一旁的沈佳维。
“是的,是张木乔尚书,年轻时叫张桥,这大梁四百八十座桥都是出自他手,后来胖了,被人戏称木乔,索性自己改了名姓。”
张桥,张木乔,哈哈哈,倒是一个妙人,即是妙人,为何又有这么多人怕他呢?
正思索间,我看到了那胖老头已经进了屋子,以刘子兴为首的几人竟要下跪行礼,当真是不可思议。
不是吧,这胖老头这般有威严?竟比莫劲松还要厉害?
不可能吧。
老头一言不发的走向首座,宋少卿坐在他的左手边,一干主事跪在地上,除了我。
显得格外扎眼了。
“你就是莫丞相的学生沈平生?”
工部尚书说话嘶哑,有一种难言的无力感。
“是的。”
我的回答也简短。
“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我为何要跪?”
说什么屁话,我见了你为什么要跪,大家不都是人?,就因为你是尚书?我怎么不见莫劲松让人下跪呢!
“为何要跪?本官是工部尚书,你一个主事都算不上的人,怎么就不该跪?”
老头越说精气神越足,竟然嗓子都不嘶哑了,着实神奇。
“别说我不是什么主事,我沈平生就算是平头百姓,也不该见你下跪。”
“哈哈哈哈哈……”
老头子笑了起来,笑得我不明所以。
“都起来吧,看看人家沈平生就不怕,你们怕我做什么,怎么,是怕我让你们赶工期,现在开始就跪地求饶?”
工部尚书张木乔又恢复了嘶哑的声音。
“我等不敢。”
一众人跪地俯首,看得我心中暗自摇头。怪不得莫劲松说重整大梁三十年还是不行,看看这工部尚书的作风和这里的主事人品,大概就能看得明白为什么。
“起来吧,尚书意思演戏到此结束,都起来说正事。”
宋少卿在一旁说了一句,众人便站了起来。
我不解发生了什么,看向一旁的沈佳维,他朝我眨眨眼,奇怪的是我竟然读懂了他的意思。
演戏?给我看?
“呵呵呵,平生勿怪,这是工部的老规矩,老夫执掌工部二十年有余,每个新来的人都要经历这番,他们当中有的跪了,有的没跪,有的诡辩,有的据理力争……但能留下来的,都是不跪的人,我希望在老夫的工部做事的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而不是曲意逢迎的软蛋。”
张木乔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听出了一丝冷意,这老头子,很凶的。
但我也的确没想到这个刘子兴竟然也是不跪之人,当真是没看出来他铁骨铮铮的潜质。
“张尚书,方才多有得罪。”
我抱拳行礼,行的是江湖礼节。
“无妨,说正事……方才的情况,少卿都与我讲过,我且问你刘子兴,此事本就是你的职责所在,为何推诿?”
张尚书脸色一肃,问一旁站着低头垂手的刘子兴。
“张尚书,并不是属下推诿。自属下任职工部主事以来,查阅历年账目,发现那些原本隶属于工部的制造坊司早已经年入不敷出,而且收支不平,人员流失,很多能够做事的工匠早已远走他乡谋生,这人员黄册里的能工巧匠,十不存一,宋少卿交待的事,我属实难以完成,故而没有答应,这一切情况句句属实,还望张尚书明察。”
刘子兴上前一步,说得有理有据,让我不免刮目相看。
没想到这个刘子兴还是个能干活的,先前是我肤浅了,看来我这江湖游侠看人的本事还是差一些啊。
“可有凭证?若是属实,我也好与莫相言说商量,以莫相的智谋,或许有办法。”
“凭证自然有的,属下每次查阅都会记录在案,这些便是属下汇录所得。”
刘子兴走到桌前将一沓书簿抱了出来,拿到张尚书面前,张尚书随手翻阅了几页,眉头紧皱。
“此事为何以前不报,这可算是渎职了,刘子兴。”
“张尚书,这事报过……宋侍郎也知道的。”
刘子兴说着看向宋少卿,张尚书也看了一眼宋少卿。
“少卿,此事作何解释?”
“张尚书,工匠逸逃一事虽然是工部坊司的事情,但也牵涉到吏部,礼部,之前我上疏专门呈报过梁帝,后来这事儿不知为何没了声音……”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此事不怪少卿,唉……说起来这事儿倒真成了无解的绳结了……莫相应该也是知道此事的,为何做这个决定呢……”
张尚书说着沉思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
“此事先议到这儿,少卿虽然是此事的主持,但他事务繁多,恐怕力有未逮,不管怎样都要选出一个盯着工事的人,此事既然刘子兴不愿意做,沈平生你是莫相的学生,可愿意为莫相分担?”
张尚书转头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当然不愿意,事情议了一圈,感情还是兜兜转转的回到我身上来。我是丞相学生,不代表我就要做这件事啊,况且你们都说了这事儿做不成,怎么我是有三头六臂不成?
“张尚书,这不妥吧,莫丞相让我来工部看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分担这种事还是你们来吧。”
我再次拒绝。
“这个是谁?就他吧。少卿,你随我一起去趟军营,此事还是要与莫相商量一下。”
“张尚书,请。”
张尚书随手一指,指了我身边的沈佳维,他正要说话,但估计是平时说话少的缘故,还没来得及反驳,张尚书和宋侍郎便已经离开了工部。
“我吗?”
沈佳维指了指自己,满脸疑惑。
他这反应也太慢了,人都走了才指着自己,这是缺根筋吗!
“沈佳维,这事儿做不成的,你还是早点和张尚书说吧。”
刘子兴这时走过来提醒。
刘子兴刚刚的表现,让我对他的感觉好了一些,这时他又走来安慰沈佳维,瞬间转变成了一个“懂事儿”的同僚,更让我出乎意料。
“是啊,沈佳维,刘子兴刚才和张尚书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这事儿做不得,哪怕是莫丞相的事也不行啊。”
我也上前劝说。
没想到,沈佳维摇了摇头,他转身收起了自己画的那幅宫殿画。
不经意的,我竟然看到一滴泪落在了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