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她们以安全屋为基地,像幽灵一样在废弃矿坑的东南边缘活动。白昼,她们蜷缩在混凝土的庇护所内,轮流休息、警戒,并反复推演陈婉儿的计划。夜晚和凌晨,她们则外出熟悉周边环境,记录巡逻队的路线与时间。
陈婉儿凭借记忆和那张模糊的草图,大致勾勒出巡逻队可能经过的区域。她选择了一处距离安全屋约一公里、位于两道风化石壁之间的狭窄通道作为“舞台”。这里视野相对受限,易于控制接触范围,也方便事后撤离。
“我们需要一个‘诱饵’,既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又不会暴露我们的底牌和藏身之处。”陈婉儿在安全屋的地面上用木炭画出简图,“林月,你身手灵活,由你来负责放置诱饵,并在我发出信号后,从侧翼制造混乱,掩护我们脱离。”
林月点头,眼神专注,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瑟瑟发抖的女人。
“小磊,”陈婉儿看向男孩,“你和铜钱留在安全屋附近的高点,用这个观察。”她递给小磊一个从实验室带出来的、只有单筒的小型望远镜,“你的任务是确保我们撤退路线的安全,如果看到有超过预计的敌人出现,或者我们被包围,就用铜钱示警,然后立刻退回安全屋,封死门,明白吗?”
这是一个沉重的责任,小磊抿着嘴,重重地点头,小手紧紧握着那只小望远镜。
“铜钱,”陈婉儿摸了摸警惕的犬只脑袋,“保护好小磊,听他的指令。”
铜钱低低呜咽一声,用头蹭了蹭小磊的腿。
“诱饵是什么?”林月问。
陈婉儿拿出一个空的水壶,又从那个宝贵的炸药包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了一小撮灰黑色的粉末,用找到的油纸包好,塞进水壶里。然后,她将一张纸条塞进壶口。纸条上,是用炭笔写下的几个模糊却触目的词:
【矿坑深处……看守……苏醒……净化……知情?】
“这点炸药量不足以造成伤害,但足够特别,会引起有经验的人的注意。关键词能筛选掉普通的巡逻兵,只有真正了解内情或心怀异志的人,才会对这信息产生反应。”陈婉儿解释道,“我会在通道另一端‘偶然’暴露,让他们发现我,追逐我,最终‘意外’地发现这个水壶。林月,你埋伏在石壁上方,看到我做出手势,就推下事先准备好的石块,制造落石假象,阻断追兵,我会趁机脱身。”
计划粗糙,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这是她们在有限条件和时间内能想到的最佳方案。
第三天凌晨,天色依旧阴沉,风雪似乎永无止境。行动开始。
她们提前抵达预定位置。小磊和铜钱隐藏在一处可以俯瞰通道入口的岩石后面,小小的身影几乎与雪岩融为一体。林月则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攀上通道一侧的石壁,隐身在阴影和积雪中。
陈婉儿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将感官调整到最敏锐的状态。她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在通道入口附近徘徊,故意留下一些模糊的足迹,然后隐入通道中段,将那个作为诱饵的水壶,半掩在一块风化的岩石下。
等待是煎熬的。时间仿佛被冻结,每一秒都拉得极长。寒风刮过石壁,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小磊通过望远镜,终于看到了远处雪地上移动的黑点。他心脏猛地一跳,轻轻拍了拍铜钱,示意它安静。黑点逐渐清晰,是一支标准的五人巡逻队,穿着青峦山避难所的制式保暖服,戴着护目镜,背着武器,步履沉重而警惕地沿着惯常路线走来。
小磊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他们,同时分神注意陈婉儿可能出现的信号方向。
巡逻队接近了通道入口。他们显然注意到了陈婉儿故意留下的痕迹,队伍立刻散开,呈警戒队形,两名队员率先进入通道探查。
就在他们深入通道,接近那个藏着水壶的岩石时,陈婉儿的身影在通道另一端“仓促”地一闪而过!
“那边!有人!”一名眼尖的巡逻队员立刻发现,大声示警。
“追!”小队队长毫不犹豫地下令。
五名队员立刻加快速度,冲向陈婉儿消失的方向。就在他们跑过那块藏着水壶的岩石时,一名队员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了那个半掩着、略显突兀的水壶。
“队长!有东西!”他喊道,但脚步未停。
队长回头瞥了一眼:“别管!先抓人!”
队伍继续前冲。隐藏在石壁上的林月手心全是汗,她紧紧盯着陈婉儿的身影,等待信号。
陈婉儿在狭窄的通道中奔跑,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让对方立刻追上,又保持着足够的吸引力。她利用拐角和岩石作为掩护,不时回头观察。
就在巡逻队即将追出通道,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乱石区时,陈婉儿突然在一个拐角后停下,转身,面对着追兵,抬起了手——不是预定的落石信号,而是一个停止的手势!
这个意外的举动让追兵和埋伏的林月都愣住了。
巡逻队下意识地放缓脚步,举枪瞄准。队长厉声喝道:“站住!放弃抵抗!”
陈婉儿没有理会,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五名队员,最后定格在那个刚才发现水壶的队员身上,声音清晰而冷静地穿透风雪:“你们不想知道矿坑下面到底有什么吗?不想知道‘净化’名单上,下一个会不会是你们的亲人吗?”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五名队员中炸开。有人面露疑惑,有人眼神闪烁,那名发现水壶的队员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队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怒吼道:“闭嘴!妖言惑众!抓住她!”
但就在他下令的瞬间,陈婉儿猛地向侧后方一跃,同时向石壁上的林月做出了行动的手势!
林月虽惊不乱,用尽全力推下了早已撬松的几块脸盆大的岩石!
轰隆隆——!
石块裹挟着积雪滚落,虽不致命,却成功地制造了混乱和障碍,暂时阻断了通道。
“撤退!按计划撤退!”陈婉儿的声音在落石声中传来。
林月毫不犹豫,立刻沿着预先勘察好的路线,从石壁另一侧迅速滑下,向汇合点跑去。
通道内,巡逻队被落石阻隔,一时无法通过。队长暴跳如雷,命令队员清理障碍。
而那名发现水壶的队员,在混乱中,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陈婉儿消失的方向,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块藏着水壶的岩石,然后才低下头,默默加入清理石块的行列。
……
一刻钟后,安全屋那厚重的防爆门被轻轻打开又迅速关上。
陈婉儿和林月几乎同时抵达,两人都是气喘吁吁,身上沾满了雪屑。
“怎么样?”小磊急切地问,铜钱也围着她们打转。
“接触了。”陈婉儿平复着呼吸,眼神锐利,“反应比预想的要复杂。那个队长……很警惕,或者说,他在害怕我们说的话。但另一个队员,那个注意到水壶的人,他有反应。”
“他看了水壶,也看了你,眼神不对。”林月补充道,她也在观察。
“计划算是成功了一半。”陈婉儿走到观察窗旁,掀开破布帘的一角,警惕地望着外面,“诱饵已经放下,鱼是否上钩,就看接下来了。巡逻队回去后,必然会上报。我们要做好这里可能暴露的准备,加强警戒。”
她回头看向林月和小磊,脸上没有任何轻松:“这只是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如果那条‘鱼’不来,或者来的是一条想灭口的‘鲨鱼’,我们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安全屋内刚刚因为行动“成功”而升起的一丝微弱的兴奋感,瞬间被沉重的压力所取代。
她们点燃了火塘,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三张凝重而坚定的脸庞。等待,再次开始。但这一次的等待,不再是被动的隐藏,而是主动布下的棋局后的、关乎生死存亡的审慎期盼。
风雪依旧在安全屋外呼啸,仿佛在吟唱着未知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