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车轮碾过积水,声音闷在夜里。陈东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刚从手机上移开。电话已经挂断,祁同伟的声音还留在耳边,短促,直接,没有多余的话。
他调转了车头。
车子沿着原路返回,前方路灯被雨水泡得发白,光晕一圈圈散开。挡风玻璃上的水痕不断被雨刷推开,又迅速重新覆盖。他盯着路面,眼神没动,意识却沉了下去。
脑海里浮出一块玉简。
它一直都在,灰白色,边角有些磨损,像是用了很久的东西。此刻玉简表面泛起微光,一行字缓缓浮现:【检测到宿主累计积分达五十万点,可解锁新技能——高级谈判术】。
他没停顿。
“确认。”
字一落,脑子里像打开了一扇门。原本杂乱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清楚。他能感觉到语言的结构变了,每一个词出现的位置、语气的轻重、对方说话时呼吸的节奏,全都变得可预测。
他知道这个能力会用上。
祁同伟这个时候主动联系他,不是求救,也不是投降。那是试探,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当那个接话的人。接下来的对话不会简单,对方会绕弯子,会藏信息,会用情绪掩盖真实意图。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现在能听出一句话背后的意思,能看出一个人什么时候在硬撑,什么时候真的动摇。这不是靠经验,而是系统给他的工具。
车子继续往前开。
他把手机放进裤兜,双手重新握住方向盘。指节不紧也不松,动作自然。外面雨声不断,车内安静。他没再去看手机,也没去想待会儿见面该说什么。
他已经准备好了。
玉简的提示消失后,界面恢复平静。但那种清明感还在,像一层薄膜贴在思维上,让他看什么都更透一层。他回忆刚才祁同伟打电话时的语气,重放那几句话。
“我想见你一面。”
“现在。”
“我家楼下。”
三个短句,中间几乎没有停顿。说明他是下了决心才打的这个电话。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拖延战术。而且他没有提地点,直接说“我家楼下”,等于默认他知道陈东的位置,至少知道他在附近。
这不对劲。
一个小时前他还关着灯坐在书房里,手机静音,没有任何对外联络。技术科那边也确认过,今晚没人进出他家单元门。可就在陈东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打了电话。
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还是说,他早就等着这一刻?
陈东不知道答案,但他现在不怕这种未知了。以前他要靠推演,靠经验,靠反复琢磨对方的性格来做判断。现在他可以直接进入对话的核心,绕过那些伪装和掩饰。
高级谈判术不只是让人说得更好。
它是让人听得更准。
车子拐进小区支道,速度没减。路边的树影快速掠过,车灯照在湿地上,反出一片片亮斑。他看到前方第三根路灯杆旁边站着一个人。
祁同伟穿着深色夹克,没打伞,头发已经被淋湿,贴在额头上。他站在原地,没动,也没往这边看,像是在等一辆永远不会来的车。
陈东把车停在五米外。
他没有立刻下车,也没有摇下车窗。发动机还在运转,暖风持续送出。他看着后视镜里的祁同伟,发现对方的手插在口袋里,肩膀微微收紧。
他在冷,也在防备。
这种姿态不是求助,是交涉前的自我保护。他愿意出来见面,但不想显得太急切。他要让对方觉得,他是有选择的。
陈东轻轻呼出一口气。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犹豫要不要先开口,或者考虑怎么开场才能掌握主动。但现在他不需要这些权衡了。
他知道该怎么说。
他也知道祁同伟接下来会怎么回应。
他伸手解开安全带,动作很慢。手指搭在车门把手上,却没有马上拉开。他在等一个节点,一个能让对方先打破沉默的时机。
祁同伟终于动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驾驶座这边。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抬起手抹了一把,然后低头看着车窗。
陈东这才按下按钮。
车窗降下一半,冷空气混着雨味涌进来。
“你来了。”祁同伟说。
声音比电话里低,有点哑。
陈东没回答。
他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一瞬间,系统带来的感知完全展开。他注意到祁同伟的右眼皮跳了一下,在说出“你来了”之前,喉结上下滑动了一次。
这是紧张的表现。
但他不是害怕。他是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却又不敢完全释放。
陈东明白了。
这个人不是来谈条件的。
他是来确认一件事——有没有人真的站在他这一边。
“上车。”陈东说。
声音不高,但很稳。
祁同伟没动。
他站在原地,雨水顺着袖口往下滴。过了两秒,他问:“你说我能信你吗?”
陈东看着他。
他知道这句话表面是在质疑,实际是在寻求认可。祁同伟需要听到一个理由,一个能让他放下戒备的理由。如果回答错了,对方会转身就走,以后再也不会联系他。
“你已经拨通电话了。”陈东说,“如果你不信,就不会站在这里。”
祁同伟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雨水打在上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他的嘴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陈东继续说:“你销毁了金州案卷宗,也撕了赵瑞龙的资金记录。你不想留证据,但你也不想彻底闭嘴。你在找一个人,能把你说的话变成事实的人。”
祁同伟抬起头。
他的眼睛红了,不是因为哭,是因为熬夜太久,压力太大。
“你怎么知道我烧了那些东西?”他问。
“我没看到。”
“但我了解你。”
祁同伟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绕到副驾驶那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的瞬间,车内空间一下子变窄。他没系安全带,身体靠在座椅上,头往后仰,闭上了眼睛。
“我想说的话,不能录音。”他说。
“也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以。”陈东说。
“但你要说真话。”
祁同伟睁开眼。
他转过头,看着陈东的脸。他的眼神在试探,在寻找破绽。但陈东没有回避,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他知道对方现在最怕的是陷阱。
所以他不能有任何闪躲。
“我不是为了自保才找你。”祁同伟说。
“我是怕他们动我家人。”
“我知道你能查到我每个月寄钱回去。我也知道你可能以为我是贪了钱才活得这么宽裕。但我没拿多少。大部分钱,都是替人办事换来的封口费。”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呼吸变得重了些。
“赵瑞龙让我压过三起命案。两起是工地事故,一起是女人跳楼。我都按意外处理了。当时我觉得,只要我不动手,就不算犯法。”
“后来我才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共犯。”
陈东听着。
他没有打断,也没有点头。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不是回应,而是让对方把话说完。高级谈判术的作用不是抢话,而是在恰当的时候留下空间。
“高育良知道这些事。”祁同伟低声说。
“他装不知道,但每次开会都提醒我要‘顾全大局’。”
“赵立春的人去年来找我,说只要我肯守口如瓶,就能调回政法系统。”
“我没答应,也没拒绝。”
他说完这些,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座位上不动了。
车内安静下来。
只有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
陈东知道他已经说完了第一层真相。
但这不是全部。
他还藏着更重要的东西,关于资金流向,关于高层勾连,关于谁才是真正下令的人。
而现在,他已经打开了门。
接下来只需要一句正确的话,就能让他把剩下的都说出来。
陈东开口了。
“你刚才问我能不能信我。”
“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他转过头,直视祁同伟的眼睛。
“我能让你说的话变成证据。”
“也能让那些躲在后面的人,一个一个站出来。”
“但前提是——你得先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