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府东北境,枣阳县以北,滚河之畔。
深秋的寒风卷过枯黄的草甸,吹动着天策军曜武镇先遣营(约统兵1200人)——乙字营的旗帜。
营官是当初血战岳麓山的老兵,名唤王二,官拜千总。
麾下辖三部,每部设一把总约400人,各部又分四哨约100人,哨下辖十队约10人。
乙字营奉命前出至滚河一线,建立哨垒,警戒可能从随州方向,渗透而来的北虏游骑。
营中火器配备精良,仅鲁密铳便有近四百杆,更有两哨精锐专司操作六门,迅捷轻便的佛朗机子母炮。
王二用手中佛山兵工坊通过西洋传教士,仿制的单筒千里镜,仔细观察着北面起伏的丘陵林地,眉头紧锁。
“千总爷,有何不妥?”身旁的把总低声问道。
“太静了。”王二放下望远镜面色凝重,入伍这些年跟着大部队打了不少仗,如今的他已是一名合格的中级军官。
“滚河对岸的村落不见炊烟,林鸟惊飞而不落,鞑子前锋营怕是已经摸到,咱们眼皮底下了。
传令下去,各哨即刻按操典列阵!火铳手装药填弹,炮队前置测距,长枪手竖盾!快!”
天策军训练有素,命令层层下达,各队总、哨长呼喝声中,士兵们迅速行动。
很快,一个以辎重车环绕外围,内以长枪兵盾牌护持,火铳手分三列错位部署,轻炮置于阵前矮丘的野战防御阵型便已成型。
斥候小队向两翼撒出,警惕地搜索着周边地域。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北面尘头乍起,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约莫两个牛录(清军编制,一牛录约300人)的满洲镶白旗马甲,在一名分得拨什库的率领下,如旋风般冲出林地。
他们并非直冲严阵以待的天策军阵,而是在一里之外迅速分为两股,沿着阵线两翼掠跑,同时张弓搭箭。
“嗖嗖嗖!”
清弓力劲箭沉,破空之声凄厉。
箭矢抛射而来,落入天策军阵中,叮叮当当地打在盾牌和盔甲上,偶有缝隙便有士兵中箭闷哼倒地,不时发出惨嚎扰乱其余人心神。
“稳住!不许乱!火铳手听令——第一列,瞄准左翼之敌——放!”王二怒声如雷,无视耳畔飞射的箭矢,紧急下令。
砰——!
第一排百余名鲁密铳手同时开火,白色的硝烟弥漫开来,弹丸呼啸而出。
正在左翼驰射的清军铁骑,顿时有十余人惨叫着跌落马下。
“第二列,右翼——放!”
砰——!
又是一排齐射,右翼的清骑也遭到了打击。
清军马甲极其悍勇,虽遭打击却并未溃散,反而更加疯狂地奔驰射箭,试图靠机动和箭雨扰乱明军阵型,寻找破绽。
那名分得拨什库更是咆哮着,试图集结兵力,打算做一次试探性的薄阵突击。
“佛朗机炮!瞄着那鞑子头目,霰弹——放!”王二见状,指着那耀武扬威的军官吼道。
轰!轰!轰!
早已准备好的佛朗机炮,猛地喷吐出火焰和铅丸,密集的弹雨瞬间覆盖了,那名分得拨什库及其周遭亲兵。
霎那间,人马俱成筛糠,空气中血雾弥漫!
首领骤亡,加之天策军火器射击颇有章法,阵型岿然不动,清军试探性的攻击受挫。
剩余马甲发出一阵不甘的唿哨,迅速拨转马头如潮水般退去,毫不恋战,只留下数十具人马尸首和哀鸣的战马。
“万胜!!”天策军阵中爆发出欢呼,士卒们是第一次与清军接触,见对方被自己打得落荒而逃,不由得弹冠相庆。
但王二却不敢大意,厉声道:“肃静!警戒!救治伤员,清点战损!鞑子退而不乱,小心有诈!哨骑扩大侦查范围!”
“是!”
此役,乙字营凭严整阵型和火力,以伤亡二十余人的代价,毙伤清军约四十骑,初战告捷。
......
与此同时,随州城下,战况却更为惨烈。
阿济格麾下悍将鳌拜,亲率两个甲喇的镶白旗步甲,以及超过五千人的绿营兵,猛攻随州城。(一甲喇约1500人)
随州守将乃是原左良玉部下,参将金声桓,早已暗中投诚天策府,面对清军猛攻据城死守。
要不是如今这年头,三姓家奴不好做,他也犯不着如此拼命。
城头上火炮、鸟铳、箭矢、滚木礌石如雨而下,绿营兵驱赶着抓来的民夫填埋壕沟,推着楯车、云梯猛扑城墙,伤亡惨重。
鳌拜赤膊上身,露出精壮的肌肉和累累伤疤,亲自督战,挥刀连续砍翻了,几个畏缩不前的绿营千总,大声咆哮:“冲!给老子冲上去!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在血腥督战和重赏刺激下,绿营兵发起一轮,又一轮的疯狂进攻,一度有数十人登上了西面城墙,与守军展开惨烈白刃战。
关键时刻,一队约两百人的天策军援兵赶到。
他们是曜武镇派出的一个精锐总旗,由一名叫王翊的把总统领,不仅火铳犀利,更额外加强了两门轻便的百子铳(或称之为“涌珠炮”)。
这支生力军并未直接入城,而是迅速绕至清军攻城主力的侧翼一处高坡,迅速展开。
火铳手们即刻列出三排轮射阵型,而那两门百子铳,也在炮手的熟练操作下,完成了架设和装填。
“百子铳——放!”
这位秀才出身的把总,一声令下,炮手将火把凑近药捻。
“轰!轰!”两声震耳欲聋的炮响,数百枚铅子碎石如风暴般,从侧后方泼洒进攻城的绿营兵后队之中。
顿时,清军队列中血肉横飞,惨叫声四起,死伤枕藉,攻势为之一滞!
“铳手——放!”
砰砰砰——!
紧随其后的密集铳弹,如同冰雹般砸入混乱的敌群,进一步扩大了混乱。
城头守军压力骤减,守将趁势大吼:“弟兄们!援军到了!杀鞑子!”
一时间,守军士气大振,滚木礌石金汁如雨点般落下,奋力将已攀上城头的清军,全部歼灭或逼跳下城。
鳌拜见状怒不可遏,眼睁睁看着即将得手的攻势,被这支突然出现的偏师,以凶猛侧射火力瓦解。
他见对方阵型严整,占据地利,且有那骇人的小型火炮助阵,若派骑兵强冲这处高坡,损失必然惨重。
他虽勇悍却不乏狡黠,恨恨地看了一眼随州城,与那支挑衅的天策军,咬牙切齿:“鸣金!收兵!妈的,南蛮子的炮子儿真是不长眼!”
清军在那持续不断的铳炮威胁下,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城外满地狼藉的尸体。
随州城暂得保全,王翊见目的达到亦不恋战,下令道:“鞑子已退,收队!速退往预设营垒!”
这支小队便迅速收拢,带着火炮,退往附近预先设防的据点,动作干净利落。
......
数日间,在德安府至随州一线的广阔地域内,类似的小规模接触战,频繁发生。
天策军仗着火器射程和威力优势,以及严密的营阵操典,每每遇敌必先结阵,以铳炮远程杀伤敌军,战术呆板却有效。
稳扎稳打,逐步向前推进营地,压缩清军活动空间。
而清军则在阿济格、鳌拜、苏克萨哈等将领指挥下,充分发挥其骑兵的机动优势,士兵的个人勇武。
他们避实击虚,转进如风,不断寻找天策军漫长的补给线,落单小股部队,阵型转换时的瞬间破绽,发动短促而猛烈的突袭。
数日前,苏克萨哈的骑兵就成功突袭了,一支运送火药的天策军辅兵队,烧毁辎重车十余辆,造成不少伤亡后扬长而去。
另一次,鳌拜亲率精锐巴牙喇潜伏一夜,于黎明时分突袭了天策军,一支正在拔营起寨的哨队,造成其短暂混乱,斩杀数十人后,在被合围前凭借快马迅速脱离。
然而总体而言,清军并未占到太大便宜,甚至可以说略处下风。
天策军的火器给冲锋的清军,造成了远超预期的伤亡,尤其是珍贵的满洲马甲和步甲。
一名甲喇章京面色凝重地向阿济格禀报:王爷,这几日接战,各牛录折损不小,镶白旗满洲马甲阵亡七十二人,步甲损失三十九人,带伤者逾百。
蒙古旗兵与汉军旗伤亡约四百余,绿营兵伤亡最重,已逾六百之数。
阿济格面色阴沉,抚摸着下巴上的硬须,每一个满洲勇士的损失都让他心头滴血,大清人口就算上其他各族,也才堪堪百万之数。
本王知道了,让各牛录好生安置伤员,阵亡的勇士都要记功抚恤,且再让他们嚣张几日。”
“传令给苏克萨哈,让他再往信阳方向虚张声势一番!告诉鳌拜继续猛攻随州,但不必真拼命,把戏做足!”
他的目光越过战场,眼底浮现独属于猎人的耐心。
“等李嗣炎主力侧翼暴露之时……,看他这些龟缩的火铳阵,还救不救得了他的粮道和王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