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小片区域的石头上,贴着些苔藓,还零散长着几株两瓣叶子的一种多肉植物。
段方舟带人在石壁附近找草,看到像样的植物就揪下来,往我手指上擦,挨个试效果。
葫芦攥着我的手不让我缩回去,生怕那红色碰到其他皮肤。
庄周在往下刮苔藓,然后捡起块地上的石头,把苔藓砸出点汁水,用木棍夹着往我手指上抹——结果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真是难为庄周了,从苔藓里往外硬挤也挺不容易的。
田集看着急了,提议道:“要不让晶晶吃两口试试?”
那苔藓又柴又硬,看着就难嚼。
我一听这话赶紧摇头,葫芦倒反天罡,见我不配合,二话不说就上来掰我的嘴。
我拼命挣扎着,周围几个大汉却死死钳住了我,任我呜呜叫着摇头,根本没人理会我的反抗。
田集摘了一小团看着还算干净的苔藓,连洗都没洗,直接就往我嘴里塞。
我想用舌头往外顶,葫芦面沉似水,语气冷然,“咽下去。”
我……我……我吃还不行嘛!凶什么凶!
知道大家是为我好,我眼圈泛红,只能咬咬牙——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牙齿费力地嚼了几下,梗着脖子往下咽,那东西实在太拉嗓子,我撑着脖子使劲吞咽,直到口水都快耗光了,才总算把苔藓咽下去。
葫芦在一旁帮我顺着脖子往下捋,算是帮了把劲。
老遭罪了,我眼泪汪汪地控诉这些虐待我的人。
“这东西到肚子里,消化也得些时间呢。”程功在一旁说。
这话在理,段方舟手一挥,“大家别停,接着试别的法子。”
我这边刚咽下去,一旁的庄周手里拿着那两瓣叶子的多肉植物已经等着了。
那植物的叶片狭长圆溜,有点像雨后从树叶上慢慢往下滴的尾部狭长的小雨滴。
这个莽夫啥话都没说,直接往我嘴里塞了两片多肉叶子。
我的天哪,这叶子是苦胆做的吗?
我的脸抽成了一团,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我感觉自己的嘴巴现在就像是个垃圾桶,啥都能往里塞。
这还不算,庄周还多手准备,特意挤了点汁液出来,对着我的手滴了上去。
嘈杂中,我听见旁边围着老拐的人堆里也传出呜咽声,想来他八成也在遭同样的罪。
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李群一回来,听见动静知道出事了,他拎起背包疾走过来,找了块平坦的地方,从包里掏出几个瓶瓶罐罐出来摆稳,然后握着刀径直朝我走来。
你要干嘛!我战术性后退了一步,明显很是抗拒。
他打量了我几眼,又看了看手中的刀,目光一转,落到旁边另一群人围着的拐子身上,脚下随即变向,奔着拐子走了过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拐子兄弟,你受点苦了!
庄周还在往我的手上挤多肉汁液,我想看看情况,可田集的大脑袋挡在眼前,把我的手遮得严严实实。
指尖已经没了知觉,也不知道汁液到底滴没滴上去。
突然,田集的声音带着惊喜炸开:“有效果!快看,颜色变淡了!”
段方舟也守得云开见月明,大喜过望,扬声喊道:“快!都去摘这种多肉植物!”
周围的人都舒展神情,脸上浮现出笑容,可这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颜色变淡的部分像一座孤岛,被周围的“潮水”簇拥着,而那些“潮水”正慢慢回涌,直到将整个孤岛彻底覆盖。
众人惊疑不定,“这是没效果吗?”
一阵沉默后,有人急道:“这可怎么办?”
葫芦的脸皱得像朵菊花,田集已经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我甚至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悲伤。
段方舟用手敲着太阳穴,忽然开口:“田集,我们经过兰花丛的时候,不是收集了一点花晶吗?要不试试那个?还有紫花地丁……”
“对啊!”田集像在黑暗中突然看见了指路明灯,立刻奔回背包处取花晶。
这晶粒一部分在我这儿,大半都在田集那里。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兰花结晶颇为管用,刚一碰到我的皮肤,以花晶为原点,周围就清出了小甲盖大小的一块范围。
花晶也在慢慢缩小、消融。
大家还是没敢松气,毕竟有前车之鉴。
过了一阵子,手指上的红色彻底消失,也没有反弹的迹象,看来这花晶果然管用。
田集往葫芦手里塞了两颗花晶,吆喝着让众人让开,径直冲到拐子那边。
“哎呀,这都过手腕了!快!”那边顿时一阵兵荒马乱,惊呼声此起彼伏。
拐子受创的面积比我大,处理起来自然更花时间。
这时,李群那边也有了结果。
他晃了晃手里的试管,对我们说:“这不是毒素,是一种很奇特的没有记载过的生物。”
好嘛,这生物的生存环境,还真是够奇怪的。
既然没事了,我想把手指缩回来看一眼,手腕却被葫芦死死钳住。
“别乱动,再等等,免得又惹出什么乱子。”他沉声道。
“我就摸了一下而已,怎么会……”我嘟囔着,声音越来越小——葫芦的脸色实在太吓人了。
我像个受气包似的站在那儿,葫芦就守在旁边,一脸紧张地盯着我的手指,生怕病情反复。
我偷偷瞟了他一眼,他脸色还是臭得很。
“那个……葫芦啊,”我怯生生地开口,“我错了,你别生气啦。”
葫芦依旧绷着脸,好像我欠了他巨额债务耍赖不还了似的。
“我真的错了,”我扶低做小,加重语气,特别诚恳地认错,“我再也不乱摸东西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眼角剜了我一眼。
气氛有些尴尬,我心里直犯嘀咕:都道歉了怎么还哄不好?这可怎么办?
旁边突然传来“噗嗤”一声——田集竟没忍住笑了出来。
“晶晶,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他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揶揄我才开心。
段方舟也似笑非笑,歪头打量着我,“确实挺稀奇。”
我恨恨地瞪了他俩一眼,甩出两个眼刀:“唯恐天下不乱是吧?看把你们能耐的!”
逞完威风,我撅着嘴,偷偷瞥了葫芦一眼。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你呀你,什么都想看看摸摸。这野外可不是闹着玩的,以后可长点心吧。”
我忙不迭点头,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不管怎么说,先把人哄好再说——葫芦板起脸来的时候,是真挺吓人的。
大家渐渐散开,各自忙活起来,我和老拐则被“隔离观察”。
大福回来了,落在我肩膀,一无所获,看来这附近是没有兔子老鼠给我们加餐了。
忽然有人喊道:“快看,那边有烟!”
有烟?难道是森林大火蔓延过来了?
我循声望去,是田集,他正指着我们行进方向前方的一处石壁嚷嚷。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一会儿眯眼,一会儿睁大眼睛,却压根没看到什么烟。
天色已经有些发灰,光线变得暗淡,勉强能看清周遭景象。
前方崖壁上,有些地方像长了牛皮癣似的贴着苔藓,还有几丛小灌木,灰黑的石头颜色和烟颇为接近。
我瞅了好一阵子,也没瞅出什么名堂。
我抬腿就想往那边走,手腕却还被葫芦攥着,刚挪脚就被他拽了回来。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处于“观察期”,被葫芦盯着呢,不能随便溜达。
旁边的铁蛋嘟囔道:“没看出有什么烟啊。”这话可算说出了我的心声,有人和我处境相同,我就放心了。
段方舟已经在锅里添好水,刚拎起面袋子要往锅里倒面粉,田集的喊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他也朝那边望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自信地问周围的人:“你们看到了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不停摇着的头。
他又把目光转向田集。
“队长,您一定要相信我!”
田集急道,“烟是从悬崖半空中升起来的,明明就是炊烟!”
“好。”段方舟放下手里的袋子,当即说道,“大家收拾一下,马上出发,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不是有人烟。”
我们继续往前走,暮色完全沉了下来。
田集打着手电筒,光柱不断朝左侧的悬崖上晃来晃去,大家都跟着光线望去,心里疑窦丛生,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什么烟,难不成真是田集看错了?
又往前走了十几分钟,田集突然停住脚步,手电光稳稳打在悬崖上一处凸出来的小灌木上。
“就是这附近。”他说得斩钉截铁,语气里满是笃定。
段方舟拿手电在崖壁上又晃了几下,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
不管有没有人,诈一诈又没什么损失。
他扯开嗓子喊起来:“有人吗?请问有人在吗?”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断断续续的鸟叫虫鸣。
“我们不是坏人!”
我听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话听着实在有点好笑,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
关键是,就算说了,也得有人信才行啊。
这喊叫本就是投石问路,既然没得到回应,只能另想办法。
张团长和蒲科打着手电沿着石壁仔细查看。
还真让张团长找出了破绽,他招呼道:“你们快来看!”
好几个人立刻围了上去,张团长指着一处说:“你们看,这儿有几个小石坑,踩着这些坑,人应该能攀登上去。”
这么说来,悬崖上真的可能住了人?这一发现让大家顿时振奋起来。
受到鼓舞,猴子自告奋勇要上去看看,下面的人负责给他了望,纷纷打着手电筒照亮崖壁。
猴子叼着手电,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探索着往上挪。
爬到五六米时,上方突然炸响一个声音:“站住!”
竟然真的有人!
田集立刻朝上喊道:“朋友,我们只是从这儿路过,明早就走,没有恶意!还请上面的朋友下来,咱们聊聊?”
“我们不能下去。”上面的声音带着警惕,“你们派个人上来,挑最弱的。别想耍花样。这地势,你们要是强攻,讨不到任何好处。”
“最弱的?”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全落在我身上,看得我心头火起:“你们看我干嘛?跟你们说,我可不是最弱的!”
田集像哄孩子似的接话:“是是是,晶晶最厉害了。你看着显柔弱,实际上本事大着呢。但主要是你亲和力强啊,谈判这活儿,没你顶着,我们这群大老粗还真不一定能搞定。”
“那是。”我微微扬起下巴。别看田集平时咋咋呼呼的,眼光倒还挺准。
他当即双手作揖:“晶晶,那就拜托你了。”
“行吧。”我挺起胸脯摆摆手,故意叹了口气,“哎,没我你们这队伍怕是得散。没办法,能者多劳,还是我去吧。”
谈判我可以去,但必须带上保镖。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总算争取到带着葫芦一起上去。
攀爬时,上面垂下来一根粗藤绳。
我和葫芦拽着藤绳,脚踩着石壁上那几个排列得像漩涡似的石坑,一步步往上登。
难怪这山洞不容易被发现,下侧的石头给挡住了。
爬到一半时,我低头往下看了眼,这群队友还算有良心,一个个都在下面张望着,伸手做着接应的姿势,生怕我万一掉下去能及时接住。
等我双手撑地变爬为站的时候,葫芦已经站在洞口拿着匕首蓄势待发,周围围了一圈“野人“,个个皮肤黝黑,光着膀子,腰间系着草编的裙子。
武器配备也是一言难尽,一个人举着斧头,另一个举着镐头,其余都是木棍。
人群c位,站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汗毛很重,满脸络腮胡,眼神犀利,咳嗽的频率比较高。
这应该就是这个洞里的头儿了。
我张口先是咳嗽了一阵子,伴随着我的是洞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咳嗽声。
山洞另一侧,几块石头夹着一口厚重的石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泡,煮着东西。
旁边一个十七八岁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拿着大叶子往外扇烟,洞里弥漫着一股很重的烟味。
我瞥了眼石锅,锅身沉甸甸的,里面炖着些植物根茎和菜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