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接过粥碗，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冰凉的手稍微回暖。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很慢，不仅仅是身体虚弱，更像是在给房间内紧绷的空气一个缓冲的余地。
粥的味道很熟悉，是老大一贯的、保证营养却略显平淡的风格。但老二吃得很认真，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细微的吞咽声和沈小雪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一碗粥见底，老二将空碗递给守在一旁的老大，轻声道：“谢谢大姐。”
老大接过碗，目光在沈小雪和老二之间扫过，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便拿着空碗离开了房间，并体贴地轻轻带上了门。她知道，有些结，需要她们自己来解。
房门关上的轻响，让沈小雪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沉默再次弥漫开来，比刚才更加沉重。沈小雪感觉自己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内心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如同潮水般翻涌，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敢看老二，害怕从那双眼眸中看到恐惧、怨恨，或者……她最无法承受的，怜悯。
“小雪姐姐。”
老二的声音依旧轻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沈小雪猛地抬起头，撞进了老二平静而温和的视线里。那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负面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宁静。
“能帮我倒杯水吗？” 老二看着她，提出了一个简单的要求。
沈小雪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接到了什么重要指令般，几乎是弹跳着站起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踉跄。她冲到桌边，手忙脚乱地倒水，水壶磕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递过去的时候，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差点将水洒出来。
老二伸手接过，指尖不可避免地与沈小雪冰凉的手指触碰。沈小雪像被电击般猛地缩回手，眼神慌乱。
老二仿佛没有察觉她的失态，只是安静地喝着水。
一杯水喝完，她将空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重新看向僵立在床边的沈小雪，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沿。
“坐一会儿吧，” 她说，“站着……累。”
这个邀请，简单，却让沈小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她犹豫着，挣扎着，最终还是缓慢地、几乎是挪动着，坐到了床沿。
她只坐了很小一部分，身体紧绷，脊背挺得笔直，仿佛随时准备逃离。
两人之间隔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
“那张照片，” 老二忽然开口，提到了那个引爆一切的导火索，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是假的。”
沈小雪身体一僵，喉咙发紧，低低地“嗯”了一声。她知道，她后来冷静下来后就想明白了，以老二的性格和对林浅浅的态度，不可能出现照片上那种亲密的样子。
但当时被恐惧和嫉妒冲昏头脑的她，拒绝思考任何可能性。
“林浅浅……可能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老二继续轻声说，不是为林浅浅开脱，而是陈述一个可能性，“或者，利用了。”
沈小雪沉默着，双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她知道老二说的是事实，但这并不能减轻她的罪责。失控的是她，伤害老二的也是她。
“我知道你害怕。” 老二转过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沈小雪听，“害怕过去，害怕失去，害怕……我不再需要你。”
沈小雪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眼泪毫无征兆地再次滑落。老二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根源。
“但是，小雪姐姐，” 老二将目光从窗外收回，重新落在沈小雪布满泪痕的侧脸上，眼神温柔而坚定，“摧毁现在，并不能守护未来。把我们两个人都锁在黑暗里，也驱散不了你害怕的阴影。”
老二拉起裙摆，露出藏在下面的牙印：“我们早就不分彼此了，不是吗？”
她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沈小雪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老二轻轻握住了手腕，那只曾经被她攥出青紫痕迹的手腕。
老二的指尖温暖，力道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安抚力量。
“给我一点时间，” 老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我们慢慢来，好吗？”
她没有要求沈小雪立刻放下心魔，没有要求她立刻变回正常，她只是提出了一个慢慢来的请求。这个请求里，包含着理解，包含着耐心，更包含着……愿意等待她一起走出黑暗的承诺。
沈小雪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清澈眼眸中倒映出的、自己狼狈不堪的影子，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真实而温暖的触感，听着那轻柔却充满力量的承诺，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让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光照了进来。
她反手，极其缓慢地、带着颤抖，回握住了老二的手。力道很轻，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但这一次，那泪水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那一晚，沈小雪最终没有离开房间。她没有回到自己习惯睡的那一侧，而是在离床铺不远处的沙发上，囫囵睡了一夜。
姿势拘谨，睡眠极浅，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醒，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床上那个安静沉睡的身影，确认她还在，呼吸平稳，才会再次带着一丝不安和庆幸，重新闭上眼。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沈小雪几乎是立刻就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怎么睡。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看着依旧在沉睡的老二，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透明，脆弱得让人心头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