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紧绷的气氛,在夜玄那句“花瓶论”和邀月无言以对的沉默中,诡异地松弛下来。血屠识趣地拖着欲哭无泪的石魁去“熟悉”城防债务登记,焚心带着那尊刚完成初步升级的傀儡悄然隐入阴影继续调试,连努力冲击瓶颈的夜小七都抱着陶罐挪到了更远的角落,生怕“学费翻倍”的威胁再次降临。
清冷的月辉重新占据主导,洒落在两张并排的青玉石椅\/凳上,流淌着温润的光泽,竟将这充斥着金属与血煞残余的庭院,晕染出几分不合时宜的静谧。
邀月端坐石凳,身姿依旧挺拔如月下青竹,只是那层隔绝尘寰的月辉光晕,似乎比刚来时淡薄了些许。她清冷的眸光落在自己素白指尖,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枚悬浮的星月令,令牌温润的触感此刻却有些灼人。方才魔帝那番看似轻佻、却又带着奇异洞察力的“歪理”,以及魔神殿那野蛮高效到令人心悸的发展模式,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搅乱了万年冰封的平静。
“喂。”
慵懒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夜玄不知何时已从躺椅上坐直,混沌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少了些戏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专注?他指尖把玩着那枚小小的月魄石碎片,目光却落在邀月清冷的侧脸上。
“光”坐着不说话。”
“多无趣。”
“你们星月神宫上门做客。连杯茶水都吝啬?”
他下巴微抬,点了点那枚星月令。
“这玩意看着挺凉快。能泡茶?”
“解渴?”
“解闷?”
邀月清冷的眸光终于从指尖抬起,落在夜玄那张带着恶劣促狭笑意的脸上。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素手轻挥。
嗡!
那枚悬浮的星月令微微一颤,纯净的星月之力流淌而出,并未攻击,而是在石桌上方凝聚、塑形!转瞬间,竟化作一套通体由月华凝成的精致酒具!一只玲珑剔透的玉壶,两只小巧的月光杯。壶中,清冽的、散发着淡淡月桂清香的液体微微荡漾。
“星月宫特酿,‘月魄凝华’。” 邀月的声音依旧清冽,却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疏离,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此酒蕴一丝太阴月魄精华,于修行略有裨益。非茶,亦不解债主之渴,聊以解闷。”
她素手执壶,清冷的动作带着神女特有的韵律,为两只月光杯斟满。月白色的酒液在杯中荡漾,散发出清冽醉人的气息,点点星辉在酒液中沉浮,如梦似幻。
夜玄毫不客气地端起其中一杯,混沌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杯中流转的星月光华。
他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入喉,瞬间化作一股冰流,直冲识海!紧接着,又化作温润的暖意散入四肢百骸,一丝精纯的太阴月魄之力悄然滋养着神魂,连混沌神魔体都传来一丝极细微的舒适感。
“啧。”
夜玄咂咂嘴,混沌色的眼眸亮了一瞬。
“味道一般。”
“不过”
他放下空杯,目光再次落在邀月脸上,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抵你刚才晃眼的容颜了。”
邀月执壶的手微微一僵。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讨债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杯中尚未饮下的清冽月魄凝华,一股荒谬又带着点气恼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索性不再看他,端起自己那杯,学着夜玄的样子,仰头饮尽!
清冽的酒液带着一丝凉意滑入喉中,瞬间化作更汹涌的冰流!太阴月魄之力对于她这身负神宫核心传承的神女来说,效果远胜旁人!一股精纯的力量瞬间涤荡周身,让她清冷的眸子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华光晕,脸颊也悄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如同月下初绽桃花的粉色。
酒意微醺。
心头那层冰封的硬壳,似乎也在清冽与微热的交织中,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夜玄。” 邀月的声音响起,不再称呼“道友”,清冽依旧,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她看着石桌上那套月华酒具,目光有些迷离,仿佛穿透了它,看向更遥远的虚空。
“你究竟是谁?”
“葬神窟你识得那上古魔帝传承碎片”
“万劫神山你视其法则如无物”
“这黑岩巨城你弹指间夺其根本”
“还有” 她抬起迷蒙的眸子,看向夜玄那双深邃的混沌色眼眸,仿佛想从中找到答案,“你方才如何知晓我在魔煞中”
她的话语带着酒后的微醺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更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明了的、想要探寻眼前之人身上那重重迷雾的冲动。那层清冷疏离的神女面具,在月华与酒意下,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
夜玄没有立刻回答。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玉壶,为自己和邀月重新斟满。
月光杯中,星辉流转。
他端起自己那杯,混沌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倒映着万古星辰。
“本帝”
“夜玄。”
“一个讨债的。”
“仅此而已。”
他的回答依旧简短,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荒诞逻辑。
她看着眼前这张年轻俊美、嘴角噙着玩世不恭笑意、眼神却深邃得如同混沌星海的脸庞。葬神窟他弹指间镇压魔煞、星辉披身的背影;方才他轻描淡写点碎玄岩法相、霸道宣告“本帝罩着的人”的身影;还有此刻,他慵懒地坐在自己对面,说着最荒诞的话,却散发着最令人心安的霸道气息……
“债主” 邀月喃喃重复着,清冷的眸子蒙着醉意,定定地看着夜玄。
“你罩着的人有很多吗?”
“比如那个小徒弟?”
“那个血魔?”
“那个傀儡师?”
“还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的试探,如同月下探出触角的含羞草。
“我?也算吗?”
最后三个字,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微微一动。
他放下酒杯。
身体微微前倾。
混沌色的眼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与不容置疑的霸道!
凝视着眼前这因酒意微醺、清冷褪去、流露出难得脆弱与迷茫的星月神女。
“本帝”
“罩着的人不多。”
“但“每一个都金贵。动一个本帝灭他满门。”
“动两个”
“本帝拆他祖坟。”
“你”
他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恶劣却让人心跳加速的弧度。
“既然”欠了本帝的债,那就是本帝的人”
他的话语依旧带着“债主”的逻辑。
那“灭满门”、“拆祖坟”的护短宣言!
那将她和星月神宫都划归为“利息”的霸道归属!
如同最炽烈的火焰!
瞬间点燃了邀月被月魄酒和复杂情绪浸泡的心!
“利息” 邀月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被夜玄赋予了全新、霸道含义的词,清冷的眸子因醉意和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水光潋滟,倒映着眼前青衫身影嘴角那抹恶劣又让人无比安心的笑。那层万年冰封的心防,在这霸道到不讲理的“罩着”和“利息论”面前,终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再也无法忽视的缝隙!
她看着夜玄。
夜玄也看着她。
月华如水。
星辉流转。
石桌上,两只空了的月光杯,静静地反射着清辉。
庭院角落。
夜小七抱着圆滚滚的陶罐,小脸憋得通红,终于冲破了凝元境后期的瓶颈!他兴奋地睁开眼,刚要欢呼,却猛地看到庭院中央那对月静坐、气氛微妙的两人,尤其是神女姐姐脸上那从未见过的、如同月华融化般的朦胧神情……
小七猛地捂住嘴巴,大眼睛瞪得溜圆,抱着陶罐悄无声息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完了……神女姐姐好像真的……要被魔帝大人算成“自己人”了?!这学费……以后是不是更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