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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灵祖祠深处,时光仿佛被抽走了流动的韵律,凝滞成一潭幽深的古水。漂浮在半空的祖灵之光如同被冻住的萤火,明明灭灭间透着亘古的寂然,空气中弥漫着古老香灰与亿万生灵愿力沉淀的厚重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吐着尘封的岁月。白幽婆婆先前所揭示的、关于“情天尊”陨落与“绝情天道”兴起的宏大秘辛,已然如同一块千钧巨石投入无底深潭,在慕清雪、白璃、炎晚儿、苏临霜、叶青竹、凌霜这六位仙尊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让她们心神摇曳,久久难以平静。那不是简单的仙魔之争,而是一场关乎大道根本、席卷诸天万界的理念浩劫,其惨烈程度与深远影响,远超她们过往对“道争”二字的任何认知。

然而,当六位仙尊的目光从虚空缓缓落回玉榻之上,那个气息微弱、面色灰败、胸膛起伏微弱的宁宴身上时,一种超越震惊、更为深沉坚定的抉择,已然在无声的默契中悄然达成。宁宴体内的道源正被“寂灭指”那阴毒的力量持续侵蚀,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蔓延,每一次扩散都让他的气息更衰弱一分。无需言语交流,六双各具风华的美眸中燃烧的,是同样不容置疑的决绝——纵然后路断绝,纵使前路遍布荆棘与血火,她们六人,必将与他生死同行,不离不弃。

白幽婆婆将六位仙尊眼中的决绝尽收眼底,那布满深深沟壑的苍老面容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用肉眼察觉的欣慰,如同干涸土地上悄然绽放的苔花。但这份欣慰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万古沧桑、看惯兴衰轮回后沉淀下的、深不见底的悲悯,仿佛早已预见了她们前路的艰难。她拄着那根蜿蜒如虬龙、杖身布满岁月刻痕的木杖,这木杖不知陪伴了她多少个纪元,杖头镶嵌的墨绿色晶石早已失去光泽,却透着一股古朴的灵气。她步履蹒跚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踱步到祠堂中央那盏由无数祖灵愿力凝聚而成的、永不熄灭的长明灯下。昏黄跳动的灯火,将她佝偻的身影在身后拉长,投映在布满古老壁画与神秘图腾的墙壁上,那些壁画记录着万灵的兴衰与先贤的事迹,她的影子与壁画中的英灵重叠,仿佛与那些早已逝去的存在融为一体,共同见证着这段被尘封的秘辛。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从尘封了亿万年的记忆尘埃中费力地挖掘出来,带着一种揭开血淋淋历史伤疤的沉重与艰涩:“孩子们……你们既已下定决心,要踏上这条寻回‘情天尊’遗泽、直面绝情天道的荆棘之路。那么,一些更深层、更隐秘、甚至可能触及如今那位高高在上的绝情道尊内心最不堪角落的因果渊源,你们……也有权知晓了。”

她的话语微微停顿,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缓缓扫过昏迷不醒的宁宴,那目光中蕴含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惋惜,有悲悯,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宿命感,让在场的六位仙尊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被这目光穿透了神魂,看到了那遥远时空里的悲欢离合。

“绝情道尊与情天尊……他们二人,并非自混沌开辟便是天生的道敌,也非大道规则自然衍生的对立两面。”白幽婆婆的声音带着一种悠远的追忆,如同古琴弹奏出的古老旋律,将众人的思绪强行拉向那早已湮灭在时光长河最深处的古老纪元,“在极为久远、久远到连宇宙星辰的轨迹都已改变无数次、连最初的洪荒大陆都已崩碎重组的过去,他们……曾是同门师兄弟。师从于一位早已超脱此方宇宙、前往更高维度、如今连姓名都只存在于最古老残卷中的、我们只能尊称为‘虚无道祖’的古老存在。”

“同门?!”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神雷,同时炸响在六位仙尊的识海之中!纵使以慕清雪的清冷沉静、白璃的狡黠多变、炎晚儿的炽烈如火、苏临霜的冰心玉壶、叶青竹的丹心妙算、凌霜的战魂不屈,此刻也齐齐色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与错愕!这层关系,完全超出了她们所有的推演与想象!高高在上、视“情”为万恶之源、几乎与天道化身无异的绝情道尊,与那位被历史尘埃掩埋、代表着情之大道巅峰的情天尊,竟然出自同一师门,曾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弟?这……这简直颠覆了她们对“道争”的认知!

“不错,正是同门。”白幽婆婆肯定地点了点头,虬龙木杖轻轻点在地面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的一声沉闷声响,仿佛在敲击着历史的回音壁,唤醒那些沉睡的记忆,“在那位虚无道祖座下,情天尊为师兄,入门较早。他天性仁厚宽广,心怀天地万物,自修行之初便感悟天地间生灵的喜怒哀乐,认为七情六欲并非修行路上的障壁,反而是生命体验宇宙、连接万灵情感、最终洞悉大道真谛不可或缺的桥梁与资粮。他常说,‘无情者,何以知众生苦?无爱者,何以悟天地仁?’而绝情道尊……在他踏上那条极端的绝情之路前,道号并非如此冰冷。据一些最古老的残卷隐晦提及,彼时,同道中人皆称其为——‘寂云’。”

“寂云……”六位仙尊喃喃重复着这个充满寂寥与缥缈意味的道号,试图将这个带着一丝诗意的名字,与如今那位冷酷到极致、视众生情感为粪土的绝情道尊联系起来。可无论如何想象,这两个形象都如同冰与火般难以融合,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

“寂云为师弟,入门虽晚,但其天赋资质,据说犹在师兄情天尊之上,堪称虚无道祖门下最惊才绝艳的弟子。”白幽婆婆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惋惜,仿佛在为一颗陨落的星辰而哀叹,“然而,或许是天妒英才,或许是大道运行自有平衡,这位‘寂云’师弟,性情却极为偏执、孤僻。他不喜与人交往,常常一个人在星空下静坐千年,内心深处隐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完美主义与占有欲,凡事要么不做,要么便要做到极致,要么便要完全拥有,一旦无法达成,便会陷入极端的自我否定与偏执之中。”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涉入了某种被时光尘封的禁忌领域,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彼时,这位‘寂云’师弟的心中,深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却炽烈到足以焚尽理智的情愫。他……不可自拔地倾心于师兄情天尊的一位道侣,那位在太古仙界素有‘温婉仙子’之称、风华绝代、性情温婉如水、道心纯净无瑕的‘素心仙尊’。”

万灵祖祠内,连漂浮的祖灵之光仿佛都凝滞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六位仙尊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白幽婆婆,仿佛透过她的话语,穿过万古时空的迷雾,隐约看到了那段被刻意掩盖、充满了美好与悲剧色彩的仙缘纠葛。一位是仁厚宽广、心怀天下的情天尊,一位是温婉纯净、风华绝代的素心仙尊,本应是诸天万界都为之艳羡的神仙眷侣,却没想到,这段美好的情缘,竟成了日后那场惨烈道争的导火索。

“然而,”白幽婆婆的叹息声如同秋风中飘零的枯叶,带着无尽的怅惘与哀伤,“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素心仙尊与情天尊乃是两情相悦,自相识之初便道心相通,彼此扶持,相互印证大道,感情深厚稳固,乃是当时诸天公认的璧人。‘寂云’师弟那份炽热却注定无望的爱慕,从一开始,便是一场浸透了苦涩与孤独的、不见天日的单恋。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师兄与素心仙尊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看着他们在星空下论道,在云海中同行,而自身却只能在无尽的孤独、嫉妒与求之不得的痛苦中煎熬,那份偏执的情感,如同藤蔓般在他道心中疯狂蔓延,逐渐侵蚀着他的理智。”

她的语气开始转向沉重,仿佛在叙述一幕正在眼前上演的悲剧,带着身临其境的压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万载岁月流逝,这份扭曲的、无法得到回应也无处宣泄的浓烈情感,如同最恶毒的蛊虫,在他那颗偏执的道心中深深扎根,疯狂滋长,最终结出了一颗名为‘憎恨’的剧毒果实。他开始偏执地认为,正是这‘情’之一字,带来了世间所有的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是‘情’蒙蔽了大道真谛,让人沉沦于欲望的苦海无法自拔,让人变得痴狂愚昧,让人……体验到这撕心裂肺、寤寐思服的极致痛苦!他将自己所有的不幸与痛苦,都归咎于‘情’的存在。”

“于是,”白幽婆婆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如同万年寒冰碎裂的声响,“他走上了一条与师兄情天尊所倡导的‘真情至性’截然相反、也与他自身本性完全背道而驰的极端道路。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掌控或升华情感,而是要……彻彻底底地斩断它、泯灭它!他认为,唯有灭绝一切七情六欲,使灵台化为绝对的空无,使心湖化为永恒的寂灭,达到绝对的‘理性’与‘寂无’之境,方能摆脱一切烦恼痛苦,得享真正的大自在、大解脱。他甚至偏执地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超越师兄,证明自己才是道祖门下最优秀的弟子。”

“他开始秘密修行一种早已被虚无道祖列为禁忌、凶险无比的诡异法门——‘绝情灭欲诀’。这法门的核心,便是剥离自身所有情感,泯灭一切本能欲望。”白幽婆婆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仿佛亲眼目睹过那种惨绝人寰的修行过程,“这个过程,绝非寻常的清修苦熬,而是如同将自身鲜活的神魂放在锋利的砧板上,用最钝的刀一寸寸凌迟切割!他要将‘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些与生俱来的本能情感,强行从灵魂本源中剥离、碾碎,再用自身道力彻底焚毁!他对师兄的敬重,对素心仙尊那份扭曲的爱恋,对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感知,甚至对自身存在的认同……最终,都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自我折磨中,化作了对‘情’之本身最深沉、最极致的憎恨与恐惧!他憎恨‘情’让他痛苦,恐惧‘情’让他变得软弱、变得不像自己!”

炎晚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性格如火,爱憎分明,最是重视情感羁绊,此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因爱生恨、最终走向自我毁灭般极端的可怕执念,是何等的令人不寒而栗。那不是简单的黑化,而是将自己的灵魂彻底扭曲,重塑成一个憎恨一切美好的怪物!

“后来呢?他成功了吗?那场道争……又是如何爆发的?”苏临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冰心道心此刻也泛起了波澜,仿佛看到了那条由偏执与痛苦铺就、通往无尽黑暗的道路尽头,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身影。

“后来……道争的爆发,已是不可避免。”白幽婆婆缓缓闭上双眼,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与哀伤,仿佛连回忆那场跨越万古的大战都是一种巨大的精神消耗,“理念的根本对立,加之漫长岁月中积累的、早已扭曲变态的私人恩怨,使得这场发生在同门师兄弟之间的道统之争,比任何一场仙魔大战都要格外惨烈与……丑陋。‘寂云’以其绝情之道,摒弃情感后获得了一种冰冷而极致的力量,这种力量无视众生情感,只讲绝对的规则与毁灭,他的实力因此暴涨,远超同阶修士。最终……在一场无人知晓具体细节、只有结果震动万古的‘星河之战’中,他亲手击败了曾经敬爱的师兄,导致了情天尊的……道陨。”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几乎微不可闻,如同蚊蚋振翅:“而素心仙尊……那位温婉善良的仙子,据一些几乎被绝情道尊彻底抹去的零星传说提及,她也在那场大战中……香消玉殒。有说她是为守护情天尊而战死,血染星河;有说她是眼见道侣陨落、道心彻底破碎而自绝于星空之下;还有说她被‘寂云’囚禁,最终在无尽的孤寂中消散……真相,早已被胜利者的无上力量刻意掩盖、篡改,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无从考证了。”

万灵祖祠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长明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六位仙尊沉重而急促的心跳声。谁能想到,如今执掌绝情天道、视七情六欲为洪水猛兽、必欲铲除而后快的绝情道尊,其令人闻风丧胆的“绝情之道”,其最初的起源,竟不是源于对大道的高深领悟,而是源于一场求而不得、最终扭曲堕落的……单恋?因情而生恨,因爱而堕入绝情深渊。这是何等巨大的讽刺!又是何等可悲可叹的结局!他将自己无法拥有的美好,以及因此产生的无尽痛苦,全部归咎于“情”本身,并进而要毁灭世间一切情念,让所有人都变得和他一样冰冷、孤寂。这已非单纯的大道之争,更像是一种偏执狂的、波及诸天万界的疯狂报复!

“所以,”凌霜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明悟与冰冷的杀意,她身为战仙,对敌人的因果与动机最为敏感,此刻已然洞悉了绝情道尊必杀宁宴的真正原因,“绝情道尊如此不惜亲自出手、施展‘寂灭之’这等禁忌神通也要杀宁宴而后快,不仅仅是因为宁宴身负的情之法则动摇了他所执掌的绝情天道根基,更是因为……宁宴的存在,以及他与我们六人之间这错综复杂却真实不渝的情感羁绊,像极了……甚至从某种层面上,超越了当年的情天尊与素心仙尊!这无疑是在反复地、赤裸裸地撕开他内心最深处、最不愿面对、早已腐烂化脓的旧日伤疤与……那段令他感到无比屈辱与不堪的过往!”

白幽婆婆缓缓地、极其沉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肯定了凌霜的推断:“正是如此。对他而言,宁宴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清除的‘道敌’,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不断在他眼前晃动的‘证据’——一个证明‘情’之大道并非虚妄、证明他当年的选择乃是自我欺骗的证据!宁宴与你们之间的羁绊,提醒着他当年那份失败的爱恋、那份求而不得的痛苦、以及他最终选择亲手毁灭美好的残酷事实!他必须抹杀宁宴,抹杀你们之间的一切联系,才能维系他那建立在‘绝情’与‘自我欺骗’之上的、看似坚不可摧、实则脆弱不堪的道心堡垒。宁宴与你们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种持续性的、无法容忍的……道心挑衅。”

真相,竟是如此残酷而讽刺!六位仙尊再次将目光投向昏迷不醒的宁宴,眼神变得无比复杂,其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了然与更加坚定的守护之意。他所承载的,早已超越了一门情之法则的传承。他是一段延续了万古岁月、充满了爱恨情仇的恩怨宿命的焦点;是一个因爱生恨、最终走向极端偏执的失败者,对“情”之一字最彻底、最疯狂的报复与否定的象征!

而她们六人与宁宴之间,那由“同心结缕丹”构筑的、超越了寻常道侣的深刻羁绊,也早已在这场跨越了无尽时空、纠缠着私人恩怨与大道理念的宏大道争漩涡中,与他的命运紧紧捆绑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割。前路的凶险,已然清晰地铺展在她们眼前。她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位至高无上、执掌天道权柄的绝情道尊,更是一个内心充满了扭曲恨意与偏执妄想的……复仇之魂。但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她们也绝不会退缩——为了宁宴,为了情之大道,更为了守护这世间所有真挚的情感,她们必将战至最后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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