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醉仙楼。
冷卿月失踪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炸得月娘魂飞魄散。
她第一个怀疑的便是那几位贵人,尤其是态度最强势的靖王。
她战战兢兢地去王府探口风,却连楚明烛的面都未见着,只得到侍卫一句冰冷的回复:“王爷事务繁忙,无暇过问此等小事。”
月娘心下稍安,却又更加疑惑。
而此刻,靖王府书房内,空气凝滞如冰。
楚明烛坐在案后,指间捏着一枚冰冷的玄铁令牌,面前跪着的暗卫首领大气不敢出。
“不见了?”楚明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房间温度骤降。
“是……属下失职,对方似乎极为熟悉隐匿追踪之术,且……沿途似乎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抹除痕迹,干扰了我们的追踪。”
暗卫首领汗透衣背。
楚明烛眸色沉冷如深渊,另一股势力?他想起那女人在书房跪求时,那双看似脆弱却暗藏锋芒的眼睛。
好,很好。
他竟小瞧了她,也小瞧了另外两人在她身上投注的心思。
他缓缓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
逃?这天下,还没有他楚明烛找不到的人。
首辅府,书房。
谢折玉听完心腹的回禀,神色依旧温雅,只是执笔批阅公文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知道了。下去吧。”他淡淡道。
心腹退下后,谢折玉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一株开得正盛的玉兰。
那日听风阁内,她微红的耳根和强作镇定的模样掠过心头。
他早就看出她非池中之物,却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快,决断如此之狠。
他确实暗中帮了一把,在楚明烛的人动手之前,他已先一步用自己的人脉,模糊了冷卿月离开京城最初一段路的痕迹。
这并非出于多么深厚的情意,更像是一种投资,一种对有趣之人的保护,亦或是不愿见到她如此快就被楚明烛彻底掌控的不悦。
他很好奇,这只挣脱了牢笼的鸟儿,能飞多高,多远。
镇北王府别院。
白璟生倚在软榻上,听着属下汇报醉仙楼的混乱和靖王府隐约的动静,桃花眼中流转着玩味的光芒。
“啧啧,真是只挠人心肝的小野猫。”他轻笑一声,晃着手中的夜光杯,“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本事。”
他也插了一手。在冷卿月可能途径的某个关卡,他手下的人“恰好”支开了原本严密的盘查。
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如同给一场有趣的戏剧增添一点变数。
他期待着将来某日,与那只逃跑的小野猫再次相遇时,她会是何等模样。
征服一个心有所属或身陷囹圄的女人没什么意思,征服一个费尽心思获得自由、竖起尖刺的女人,才更有挑战,不是么?
清溪镇,小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便是三年。
冷卿月的面容褪去了在青楼时刻意的苍白与冷倦,多了几分健康的红润,气质却愈发沉静内敛,如同被时光打磨过的玉石。
姚若也长开了些,虽依旧单纯,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手脚也麻利了许多。
这三年,她们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
冷卿月靠着带出的金银和偶尔接些抄书的活计维持生计,深居简出。
她并未放松警惕,时刻留意着外界的风声,但外面的那些是是非非似乎并未波及这个偏远小镇。
仿佛那些前程往事,真的已经都过去了。
然而,冷卿月知道,平静之下必有暗流。
她坐在老梅树下,就着冬日稀薄的阳光,慢慢梳理着长发。
姚若在厨房里忙碌,传出锅碗瓢盆的轻响和哼唱的、不成调的小曲。
冷卿月曾经听过类似的旋律,带着一种奇异的活力,她知道,那或许属于姚若口中那个“很远很远”的家乡。
这偷来的宁静时光,如同掌心捧着的暖雪,珍贵,却终将消融。
清溪镇的时光如同溪水,潺潺流淌,不经意间便是数载。
冷卿月与姚若这对“姐妹”已彻底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冷卿月凭借一手好字画,偶尔接些镇上学堂或富户抄书、绘制绣样的活计,虽清贫,却也足够维持两人温饱,甚至略有盈余。
姚若则成了附近有名的勤快姑娘,虽偶尔还是显得有些笨拙懵懂,但那份不掺假的纯善赢得了不少邻里好感。
变故发生在姚若十八岁那年的春天。
镇上新来的年轻木匠阿沅,有着一双巧手和腼腆的笑容。
他替隔壁修缮家具时,常能见到在院中忙碌的姚若。
姚若那不同于小镇姑娘的清澈眼神和偶尔脱口而出的、带着奇异活力的词句,像一颗石子投入他平静的心湖。
而姚若,也被阿沅的踏实稳重和看向她时,那藏不住的、笨拙的温柔所吸引。
少女的心事如同初绽的花苞,藏不住芬芳。
冷卿月几乎是立刻便察觉了姚若的变化——她哼歌的次数多了,对着溪水发呆的时间长了,偶尔还会无意识地傻笑。
【宿主大大,监测到姚若情感波动异常,疑似陷入恋爱状态!(???)】008八卦地汇报。
冷卿月放下手中的笔,目光透过窗棂,落在院子里正对着阿沅送来的一个小木雀傻笑的姚若身上。
她眼神依旧平静,心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情绪。
是了,这个从异世而来的灵魂,终究要在这里落地生根。
她没有阻止,也没有点破,只是冷眼旁观,她暗中观察了阿沅许久。
家世清白,父母早逝,独自学艺闯荡,性子憨厚老实。
有一技之长足以养家糊口,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姚若的眼神,干净而专注。
在这小镇上,这已是难得的良配。
姚若终究是藏不住话的,在一个月色清朗的夜晚,她红着脸,扭捏地向冷卿月吐露了心事。
“姑娘……我,我觉得阿沅哥他……人很好。”她声音细若蚊蚋,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冷卿月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你想清楚了?”
姚若用力点头,眼神带着少女独有的、义无反顾的炽热:“我想清楚了!阿沅哥说,他会努力赚钱,给我一个家!”
“家……”冷卿月低声重复了这个字,目光有些悠远。
她看着姚若眼中对未来的憧憬,那是在醉仙楼的阴暗角落里,以及后来逃亡的岁月里,都未曾有过的光亮。
“好。”冷卿月只说了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