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画家赵欣背着画板在石板路上走，帆布包上沾着颜料，引得挑着担子的纳西族老乡频频回头——这年代，敢一个女同志跑到滇西北写生的，实在少见。
“姑娘，去神女峰？”挑担的老乡用生硬的汉话问，“那路不好走，昨儿还下过雨，小心滑。”
赵欣笑着点头，露出一对梨涡：“谢谢您，我带了胶鞋。”她揣着省吃俭用攒下的稿费，从北京一路南下，就为了画神女峰的日出——那座矗立在金沙江畔的山峰，峰顶常年云雾缭绕，像极了传说中披着轻纱的神女。
从古城到神女峰要走三个钟头，沿途都是羊肠小道，路边的灌木丛上还挂着水珠。赵欣走得气喘吁吁，刚爬到半山腰的观景台，就听见上方传来争吵声，粗嘎的男声混着风声飘下来，带着火气。
“你他娘的敢吞老子的货！”
“谁吞了？是你自己没看住，关我屁事！”
赵欣心里一紧，下意识躲到一块巨石后。这观景台往上是段更陡的路，通往神女峰的悬崖写生点，平时没什么人来。她探出头，看见两个穿夹克的青年正揪着对方的衣领，高个子的左脸有道刀疤，矮个子的手里攥着个油纸包，两人脚下就是万丈悬崖，金沙江在下面翻着白浪。
“那批药材值多少钱你不知道？”刀疤脸一拳砸在矮个子胸口，“我跟马老板都谈好了，你倒好，说丢就丢！”
矮个子踉跄了一下，油纸包掉在地上，滚出几株晒干的植物，赵欣看着像虫草——这东西在80年代金贵得很，听说一根能换半袋米。“我真没拿！”矮个子急得脸通红，“前天在古城客栈，我明明放枕头底下了，早上起来就没了！”
刀疤脸更怒了，一把将矮个子推到悬崖边，脚踩着对方的脚踝：“你当我傻？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藏货的地方？今天你不把货交出来，我就把你扔下去喂鱼！”
矮个子吓得脸色惨白，伸手抓住旁边的灌木：“别！我再找找！我跟你去客栈翻，肯定能找到！”
赵欣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画笔“啪嗒”掉在地上。声音惊动了上面的两人，刀疤脸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瞪着巨石方向：“谁在那儿？”
赵欣屏住呼吸，死死贴着石头。就听见矮个子喊：“别管了，先跟我回客栈！真丢了我赔你还不行吗？”接着是脚步声远去，她才敢探出头，看见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下走，刀疤脸走在后面，还回头扫了几眼。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赵欣才瘫坐在地上，手心全是汗。她捡起画笔，发现颜料管摔裂了，蓝色的颜料染蓝了石头，像一滴凝固的眼泪。原本写生的兴致全没了，她收拾东西往山下走，心里总觉得堵得慌——那两个青年的眼神，太凶了。
回到古城时，天已经擦黑。河边的吊脚楼里亮起了煤油灯，纳西族妇女在河边捶打衣裳，木槌敲着石板“砰砰”响。赵欣走进常去的“老马家客栈”，老板马富贵正蹲在门口修算盘，看见她就喊：“赵姑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神女峰的日出没画着？”
“没敢多待，山上遇到两个人吵架，挺吓人的。”赵欣放下画板，“马老板，您这儿最近住过两个穿夹克的青年吗？一个左脸有疤，一个矮胖。”
马富贵的手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没……没印象。”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姑娘饿了吧？我让后厨给你下碗米线。”
赵欣觉得他神色不对，但也没多问。一碗热乎的米线刚端上来，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声，“呜呜”的声音刺破了古城的宁静。几个纳西族老乡跑到门口张望，嘴里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怎么了？”赵欣跟着跑出去，只见两辆绿色的北京212吉普车停在河边，几个穿警服的人正往河湾跑，为首的男人个子高大，浓眉大眼，手里攥着个手电筒，照亮了地上的血迹。
“是地区公安处的沈警官！”马富贵跟在后面说，“听说河湾里捞上来个人，没气了。”
赵欣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跟着人群往河湾走。河湾处已经围了不少人，被警察用警戒线拦着。她踮起脚尖往里看，只见一个人趴在河滩上，背后插着一把匕首，血染红了身边的河水，涨潮的江水正慢慢淹没他的脚。
“都往后退！不要破坏现场！”浓眉警察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人群立刻往后退了退。他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翻了翻死者的身体，赵欣这才看清死者的脸——正是下午在山上看见的那个矮胖青年！
“谢云，过来看看死亡时间。”浓眉警察喊了一声，一个穿白大褂的女同志走过来，她戴着眼镜，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提着个棕色的法医箱，动作麻利地蹲在尸体旁。
赵欣的心脏“砰砰”狂跳，她推了推身边的马富贵：“马老板，死者是住你这儿的吧？下午我问你的那两个人，他就是那个矮胖的！”
马富贵的脸瞬间白了，转身就想往客栈跑。“站住！”沈辞的声音传来，两个警察立刻拦住了他。
沈辞站起身，走到马富贵面前：“你认识死者？”
马富贵嘴唇哆嗦着：“认……认识，他叫刘胖子，住我客栈的。”
“他还有个同伴呢？左脸有疤的那个。”沈辞追问。
“叫……叫张疤脸，俩人昨天住进来的，说是来收药材的。”马富贵的腿都软了，“沈警官，我真不知道他会死啊！”
谢云这时站起身，对沈辞说：“沈队，死者背部中刀，伤口深达五厘米，刺穿心脏，致命伤。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小时前，也就是下午五点到六点之间。”她指了指死者的手，“手里攥着点东西。”
沈辞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死者的手，里面是一小撮蓝色的颜料，和赵欣早上摔裂的颜料颜色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人群，目光落在赵欣身上——她的帆布包上，正沾着同样的蓝色颜料。
“这位同志，麻烦你过来一下。”沈辞朝她招手。
赵欣深吸一口气，走到警戒线内：“警官，我认识死者。下午三点左右，我在神女峰的悬崖上，看见他和那个张疤脸吵架，张疤脸还说要把他扔下去喂鱼。”
沈辞的眼睛亮了起来：“你看清他们吵架的原因了吗？有没有提到什么东西？”
“提到了药材，好像是虫草，张疤脸说刘胖子吞了他的货。”赵欣把下午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两人掉落的油纸包和马富贵刚才的反常，“我问马老板有没有见过他们，他说没有，可他明明认识死者。”
沈辞看向马富贵：“你为什么撒谎？”
“我……我怕惹麻烦。”马富贵低着头，“张疤脸和刘胖子是马老板介绍来的，马老板是我远房表哥，做药材生意的。他们住进来的时候，马老板特意跟我说，别多问。”
“马老板是谁？在哪？”
“在古城东头开药材铺，叫马建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