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山海界特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灵气掠过，易耀辉眼底里烧着的怒火几乎要溢出来，那是对地球如今环境的愤懑，是对人类亲手毁掉家园的痛惜。孟星宇站在他身侧，几千年来的记忆像翻涌的潮水般撞进脑海，几乎要将他这双看惯了沧桑的眼睛淹没。
他还记得第一次踏上地球的那个夜晚。那会儿还没有电灯，没有轰鸣的机器，只有漫天星河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银辉洒在无垠的海面上，把海水染成了流动的碎钻。他蹲在海边，能清晰地看到水下几尺深的地方，那时候的海蓝得能映出星光，可现在呢？
孟星宇的目光像是穿透了时空，落在了记忆里那些漂浮在太平洋上的塑料垃圾上，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缠在破旧的渔网里，矿泉水瓶被海浪拍得砰砰作响，表面凝结的油污在阳光下泛着恶心的虹彩。他之前跟袁司空一起漫步沙滩的时候，能闻到带着化学试剂味道的海风，更别说那些被排入大海的核废水，像无形的毒藤，一点点缠绕着海洋的生命。
地球人类是怎么把一手好牌打成这样的？孟星宇的喉结动了动。他看着人类发明出内燃机，轰隆隆地把连绵的山脉炸得千疮百孔，把开采出的矿石炼成钢筋；看着人类用混凝土浇筑堤坝，把原本蜿蜒的河流逼成笔直的 “水渠”，让鱼虾再也找不到产卵的浅滩。
还看着城市里的霓虹灯越来越亮，把银河的光都盖了过去。他曾在亚马逊雨林里见过一棵活了五千年的巨树，可有一次在灵识网域刷视频时，他看到那里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树桩上的年轮像哭皱的脸，旁边堆着还没运走的原木。
以前的人类，住在用树叶和藤蔓搭成的屋子里，摘野果、捕鱼虾，从不贪多，懂得给自然留余地；可现在呢？为了在城市里那间几十平米的钢筋水泥房里扎根，人类要掏空几十年的积蓄，要背上一辈子的房贷，要在格子间里熬到头发都掉光。
孟星宇想到这里，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苦涩的讽刺，转头看向易耀辉时，声音里还带着没散干净的怅然：“你说的没错，若人类再不回头，终有一天，会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
得到孟星宇的回应，易耀辉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孟兄你是没亲身感受过！这些灵兽刚到山海界的时候，这里连块像样的耕地都没有，灵气得靠菇芒草慢慢养；可现在呢？你深吸一口气试试 。”
孟星宇吸了一口山海界的空气，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鼻腔滑进肺里，又沿着经脉缓缓流遍全身，像是在给每一个细胞做按摩。
易耀辉又接着说：“这里的空气比我在地球去过的负离子浓度最高的原始森林还舒服！”
“但地球现在呢？”易耀辉的声音沉了下去，眼底的光也暗了，“我去年回了趟老家，以前家后面有条小河，夏天能下去摸鱼，现在呢？河面上飘着一层泡沫，水是黑的，闻着都呛人。那些灵兽当初迁去山海界，是怕盘古族走了之后，地球的灵气供给平衡会断，结果呢？灵气是断了，可根本不是因为盘古族的离去！是人类自己作的！建工厂排污水，砍树木建楼盘，连天上的云都变得灰蒙蒙的，灵气能不少吗？可人类还没停手，还在继续作！”
袁司空见状，赶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劝慰，又带着点期待：“易兄别气了，既然大部分地球人非要往死路上走，咱们也拦不住。不如等我打造出无忧净土，到时候在那片乐土上，咱们自己建‘永恒乐土’，再也不用看人类糟蹋家园了。”
易耀辉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怒火像是被一阵风吹散了，他拍着袁司空的胳膊笑了起来：“哈哈！这主意好！你忘了？我现在可是激发了魇歌的力量，靑珏老哥还把建木灵气灌给我了，那灵气灌进来的时候，我感觉浑身的经脉都被打通了，连视力都变好了，现在晚上看星星，能看清星星上的纹路！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能在电脑前写小说的普通人了，以后啊，我就跟着你混了！”
孟星宇看着他这副雀跃的样子，突然想起了夏宇，忍不住开口问：“做不回普通人，你后悔吗？”
“不会。”
“他不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易耀辉和袁司空对视一眼，都笑了。易耀辉揉了揉鼻子，语气里满是笃定：“空空最懂我了。我从小就不喜欢当普通人，你知道普通人的日子有多憋屈吗？从生下来那天起，就被绳子捆着走，一步都不能错。”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就说‘要考高分’，每天的作业堆得能当枕头，晚上写作业写到十点，妈妈还在旁边催‘快写，不然明天要被老师骂’。到了初中，更离谱，早上六点就要起床背书，晚上十二点才能睡觉，就为了能考上重点高中。你知道重点高中的压力有多大吗？我同桌为了多刷一套题，连饭都在教室里吃，结果有次考试没考好，直接在教室里哭了，说‘我爸妈会打死我的’。”
易耀辉的声音沉了沉，像是在回忆那些压抑的日子：“那时候觉得应试教育苦，可现在回头想，至少那时候还有点公平，你刷题了，你背书了，成绩就会上去，那种付出有回报的感觉，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踏实。”
“可上了大学之后，一切都变了。”他语气又开始带着愤慨，“我们班有个同学，一学期没上过几节课，整天在宿舍打游戏，结果呢？他爸托了关系找了系主任，最后结业考试居然评了‘优秀’，还拿了奖学金！有人当时去找老师问，老师就说‘他平时表现好’。表现好？他连老师的名字都叫错了，哪里表现好了？”
“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更离谱。有的人每门课程都是优，可简历投出去却石沉大海。有的人成绩平平又如何？舅舅是公司副总，面试的时候就聊了十分钟，第二天就收到了录用通知。”
袁司空感同身受地插话：“工作之后更是如此，就拿森法集团来说，某个岗位名义上公开竞聘，实际上早就定好了人，而且为了维持表面的合规，还规定一个岗位至少两个人应聘才能履行招聘程序，为了这个所谓的合规，还得故意安排一些‘炮灰’给内定的人陪跑，简直就是个笑话。”
易耀辉自嘲地笑了笑：“后来好多人都去考研了，我当时也想过。可我问自己，我是真的喜欢学术吗？不是。我就是怕毕业就失业，怕找不到工作被我爸妈骂，怕别人说‘你看他，大学毕业还在家啃老’。还有人考研是为了‘高学历’这块敲门砖，觉得学历高了，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可结果呢？我有个学长，读了博士，找工作的时候还是被刷了，因为他比不过那些有背景和后台的。”
“可是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了，又开始内卷。”他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疲惫，“我才毕业的时候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每天要加班到十点，周末还得在家改方案。有次我发烧到39度，想请假，领导说‘你看小王，昨天刚做完手术就来上班了，你这点病算什么’。我当时就想，我这么拼是为了什么？为了那点工资？为了老板画的‘三年升主管’的饼？”
“还有催婚。”易耀辉翻了个白眼，“我才25岁的时候，我妈就天天给我打电话，说‘你看你表哥，孩子都三岁了，你怎么还不找对象’。每次过年回家，都要被拉去相亲，对方一上来就问‘你工资多少’‘有房子吗’‘什么时候结婚’，根本不管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我有时候会想，那些结婚的人，是真的喜欢对方吗？还是因为‘年纪到了’‘大家都这样’？”
“他们就像被驯服的羊，”易耀辉的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愤怒，“跟着前面的羊走，踩着重叠的蹄印走进围栏里，从来不想为什么。二十岁的时候，用青春换文凭，每天熬夜背书，就为了一张毕业证；三十岁的时候，用健康换房子，每个月还房贷，把脊椎弯成了弓；四十岁的时候，在会议室里开会，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都认不出那是谁，眼角有皱纹，头发也白了，眼神里一点光都没有。”
“他们的手表不是用来看看时间的，是绞盘，一点一点把自己的个性绞成标准件。学区房成了他们的信仰，为了让孩子能上重点小学，宁愿花几百万买一个十几平米的老破小。连死亡都得按殡仪馆套餐明码标价，豪华套餐能穿好点的寿衣，能有个好点的骨灰盒，好像连死都分三六九等。”
“最让我无奈的是，他们还觉得这样很正常。”易耀辉摇了摇头，“你跟他们说‘别那么拼，注意身体’，他们会说‘大家都这样’；你跟他们说‘别催婚，我想找个喜欢的人’，他们会说‘年纪到了，差不多就行了’。他们把‘安稳’当借口，把梦想锁在抽屉里，连挣扎都不敢，怕跟别人不一样，怕被人说‘你不正常’，怕成为人群里那个刺眼的疵点。”
“可你偏偏成了那个疵点。”袁司空突然插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又带着点骄傲。易耀辉一听就笑了，拍了拍袁司空的肩膀：“还是空空懂我！我从小就喜欢跟别人不一样。上中学的时候，别人都在刷题海，我就偷偷玩RpG，国单游戏史上的那几把剑，我都有涉猎。”
“还有小说，”易耀辉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当时特别爱看古龙的小说，我喜欢他不按套路模板行文，凭着自己的独特风格成了武侠小说的标杆。我当时就想，我以后也要有一部风格独特的作品。”
“结果高考的时候，我的作文居然拿了满分！” 易耀辉笑得更开心了，“那是高考历史上第一次不再限定议论文的八股格式，鼓励大家围绕一个主题自由撰写任何体裁，我就把我玩游戏、看小说的想法写进去了，说‘人类不应该被规矩捆着，应该像星星一样，有自己的轨迹’。”
“上大学的时候更离谱，”他接着说，“我从不按老师的要求做笔记。我跟你讲过我们《语用学》的授课老师，要求我们用‘三段式’做笔记，左边写知识点，中间写例子，右边写总结。可我觉得那样太死板了，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记，把语用学的理论画成玄幻里的阵法图，把例子写成小故事，还在旁边画点小插画。”
“结果期末的时候，老师搞了个笔记大评比，我的笔记得了全班最低分！”易耀辉翻了个白眼，“老师说我的笔记‘不规范’‘看不懂’，还在全班面前批评我。可那些平时不听讲，最后抄别人笔记的人，居然得了高分！我当时气得差点跟老师吵起来。”
“不过最后还是我赢了！”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期末考的时候，我的语用学笔试成绩是全中文系最高！95分！因为老师定的规则是笔记评分占20%，结业考占80%。最后综合成绩下来，我语用学单科成绩还是全系第一。”
“那个老师也是有病，”袁司空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满，“学的好不好，跟笔记规不规范有什么关系？难道笔记写得好看，就能代表学得好？这种老师就是误人子弟！”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易耀辉笑着说，“不过现在想想，她还算是个公正的人。考试的时候，我迟到一点点时间，到考场的时候，已经开考三分钟了。她当时就站在考场门口，皱着眉数落我：‘笔记做的一塌糊涂，考试还能迟到，真服了你了。’”
“我当时以为她肯定会给我穿小鞋，”易耀辉接着说，“结果成绩出来的时候，她还是给了我综合最高分。这代表，她虽然觉得我的笔记不规范，但也承认我学得好。她只是觉得，‘规矩很重要’，可她没因为我不遵守规矩，就否定我的能力。跟老巫婆、刀芳枣比起来，她好得不能再好了。”
“老巫婆他们？” 袁司空嗤笑了一声，“要是换成他们，你就算笔试考满分，他们也会找个借口给你挂科。文科的评分本来就主观，他们想整你，还不容易？比如给你扣个‘答题不规范’的帽子，或者说‘思路有问题’，你还没法反驳。”
“可不是嘛，”易耀辉叹了口气，“我后来在乌龙能源上班的时候，就遇到了这种人。我当时写了一个深度报道，连我们部门的分管领导都很满意，可刀芳枣一直看我不顺眼，就说‘你的风格太激进了，不适合公司’，你知道当时的刀芳枣根本不把乌龙能源其他副总放在眼里，纵使那个领导为我力争，还是被否决了，最后把苗丽丽那篇平平无奇的稿子报给二级公司。可谁知后来森法集团传媒公司直接向我征稿，我的那篇获得一等奖，让刀芳栆直接被打脸。”
“所以现在想起语用学老师，我还挺敬重她的，” 易耀辉的语气软了下来，“她虽然古板，虽然觉得我‘离经叛道’，但她没因为个人喜好否定我。不像有些人，看你不顺眼，就处处针对你，不管你做得多好。”
“不过我们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呢，”袁司空拍了拍易耀辉的肩膀，语气里满是洒脱，“不喜欢我们的人，就让他们不喜欢好了，难道我们还要去讨好他们？我们为什么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我们就应该为自己活！”
“哈哈！说得对！”易耀辉笑得更开心了，“所以我一直不相亲，不找女朋友。我不想凑活，不想跟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而且一旦结婚生子，我就被捆住了，要赚钱养家，要照顾孩子，要应付各种亲属关系，哪里还有时间做我喜欢的事？我的《永恒乐土》续作还没写完，我怎么能被世俗的牢笼困住？”
“你呀，”袁司空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就因为你不结婚，不找女朋友，长得又帅，身材又好，周围的人都以为你取向不正常呢。有次我跟你去买奶茶，那个店员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他男朋友’，我当时差点把奶茶喷出来。”
“哈哈哈哈！”易耀辉笑得前仰后合，“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上次王姐给你介绍对象，你找个什么理由回绝她不行，偏要说你有喜欢的人了，王姐问你那姑娘是谁，你居然说那个人是我，害的我跟她解释了好久才把误会解开。不过，那些人就是闲的，我们结不结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影响他们赚钱了？还是影响他们健康了？管得真宽！”
“不过现在好了，”袁司空的语气里带着点欣慰，“你的小说火了，还能被拍成电视剧，你的歌唱天赋也被发掘出来，你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接下来打算找女朋友了吗？”
“找女朋友？” 易耀辉摆了摆手，眼神里满是坚定，“才不呢！我以前就离经叛道，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你忘了？我现在能激发魇歌的力量了，靑珏老哥还把建木灵气灌给我了，我的寿数比普通人长多了，说不定能活几百年呢！”
“不过我也知道，”他的语气软了下来，眼神里带着点担忧，“就算寿数再长，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到时候我定会变成荒魂，甚至可能变成幻光虫。”
“不过我不怕，” 易耀辉看着袁司空，眼神里满是信任，“就算变成幻光虫，有你在，你也会帮我的，对不对？而且跟普通人比起来，我已经很幸运了。普通人死后，魂归忘川，再入轮回，还是要过那种被规矩捆着的日子，上学、工作、结婚、生子，周而复始，像个陀螺一样停不下来。可我不一样，我能修行，能激发异能，能看到山海界的星空，能跟你一起创造无忧净土，就算最后魂飞魄散，我也值了！”
“放心，”袁司空拍了拍易耀辉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你忘了？以前你总喜欢唱那首歌，还说要跟我一起唱到老。”
“哈哈！我怎么会忘！” 易耀辉的眼睛亮了起来，开口唱了起来：“天真岁月不忍欺，青春荒唐我不负你……”
他的声音带着魇歌特有的灵气，顺着晚风飘了出去，把周围的星光都引得晃动起来。袁司空也跟着唱了起来，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他们之间的友情，像是在告别那些压抑的日子。
孟星宇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易耀辉唱到动情处，还拍了袁司空一下，袁司空也不甘示弱，伸手挠了挠易耀辉的腰，两个人笑着闹在一起，像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孟星宇的眼底里泛起了一层暖意，记忆里的画面又浮现了出来，以前他也有个朋友，也说要“永远不分离”。可后来，那个人的魂魄分散，而自己正在寻找这个人遗失的那半份魂魄。
孟星宇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星空。他突然觉得，有朋友在身边，有梦想可以追，有星空可以看，就算经历了再多的沧桑，也值得。
山海界的星空下，三个来自不同种族的人，在晚风里笑着、唱着，把所有的烦恼和愤懑都抛在了脑后。他们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会有坎坷，或许会有危险，但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属于他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