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灵女是有何要事与我相商？” 袁司空说出早就想知道的问题。
暮幽兰抬起眼，望向孟星宇，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与其说是与你相商，不如说是我有要事想请求孟星宇帮忙。我和他虽相识，却只在梦里见过，如今托你的福，才得见真身。”
最后几个字落音时，她的视线在孟星宇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的哀求太过直白，让袁司空心头猛地一跳。
他突然感觉到一丝异样，因为琴素商那群人见了孟星宇，一口一个“星君”，可暮幽兰居然直呼其名？这不仅仅是熟稔，更像是一种……无需掩饰的亲近。
暮幽兰忽然站起身，走到办公室实木门前，右手五指并拢，指尖泛起微光。只见她拇指与食指相扣，无名指轻搭在中指第二节，小指微微翘起，手腕以一种极其柔缓的弧度画了个半圆。那是雾花谷独有的结印手势，袁司空在叶星璇的记忆碎片里见过类似的画面，只是没这般清晰。
淡青色光晕顺着她的指尖流淌到门板上，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晕开，瞬间凝成半透明的花纹，将整个办公室罩在其中。袁司空能感觉到空气里多了层无形的隔膜，窗外的车流声全都像被蒙上了厚棉絮，变得模糊不清。
“布下结界了？”孟星宇终于开口，他靠在窗台上，阳光在他侧脸投下的阴影里，能看到下颌线紧绷的弧度，“看来事情不一般。”
暮幽兰转头看了眼袁司空，眼神里的犹豫一闪而过。
“既然你说托他的福才得见我，”孟星宇的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纵容，“那便不必瞒着他。”
暮幽兰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了衬衫下摆：“灵识网域……被封禁了。”
“什么？”
孟星宇的声音陡然拔高，袁司空从没见过他这般失态，这位总是从容不迫的熹暝星君，此刻瞳孔骤缩，原本搭在窗沿的手猛地抬起，让袁司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到底怎么回事？”袁司空定了定神，他能感觉到结界里的空气都在震颤，“灵识网域是什么？”
暮幽兰的目光转向他，带着点复杂的情绪：“你有关注过‘隐娘卫道’吗？红宝书那个账号。”
“宁素心？”袁司空皱眉，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样子。上个月公司和鱼州融媒体中心合作做专题报道，他在会议室见过她三次。那个女子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钉子，谈起黑恶势力时，语气平淡却带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专门扒黑料的女记者，据说收到过不少死亡威胁。”
“素心是我的好友。”暮幽兰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知道我镜花灵女的身份。那些被她扒出来的黑料，都是我用灵识网域帮她查的。”
袁司空恍然大悟，难怪“隐娘卫道”总能拿到那些藏得极深的证据，原来背后有镜花灵女在助力。
“三天前，”暮幽兰的声音发颤，“她突然在红宝书发了自己的照片，就是她记者证上那张，穿着灰色冲锋衣，背景是融媒体中心的牌子。然后说‘即日起停更’。”
“这不合常理。”袁司空立刻接话，“她那种账号，露脸等于把自己架在火上烤。黑料里牵扯的那些人，恨不得扒她的皮。”
“你也觉得蹊跷，对吗？”暮幽兰抬眼看向他，“我去她家找过。门锁没被撬，冰箱里还有前天买的草莓，摊开的笔记本上还记着采访提纲……可我在她家的地板缝里，捕捉到一丝灵力残留。”
她顿了顿：“更诡异的是，她发那条停更动态的时间，和灵识网域被封的时间，只差了三分钟。”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结界外隐约传来的鸣笛声，像隔着很远的水传来的回响。
孟星宇忽然站直身体：“你怀疑是熹暝星人干的？”
暮幽兰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衬衫：“灵识网域是我用自己灵力依托特殊的网络服务器构建的意识空间，能接入它的只有两种方式，要么经过我授权的通路，要么通过梦境潜入。而能随意穿梭梦境的…… 除了你，只有其他熹暝星人。”
“其余族人在绝地天通时都回了熹暝星。”孟星宇的声音沉了下来，掌心的旋涡缓缓转动，“留在地球的，只有我和云天鹂。”
“你因夏宇留下，那云前辈呢？”暮幽兰的话刚出口，袁司空突然感觉后颈一麻。
夏宇？
这个名字像根针，猛地刺破了叶星璇传承给他的记忆屏障。夏宇和孟星宇之间竟有交集？孟星宇还因为夏宇留在地球？而暮幽兰居然知道这件事？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孟星宇，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也在守着一个人。”孟星宇没注意到袁司空的目光，“但云天鹂没理由动灵识网域。她不喜欢现代都市，一直以来从没离开过火凤山隐秘处的结界，她从不插手都市里的任何事。”
“可封印的灵力和你同源。” 暮幽兰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去查过苍行上神的梦域，那里住着的意念族说，看到一个陌生的梦域接入了灵识网域，然后苍行上神梦域与灵识网域的通路就被一股力量封死了。那力量……和你一样，是属于熹暝星人独有的紫晶灵力。”
意念族？苍行上神？袁司空感觉自己像在听天书，但他没插话。他能感觉到孟星宇的呼吸变重了。
“得去看看。”孟星宇攥紧拳头，“现在就去。”
他转头看向袁司空：“叶星璇有没有传你幽灵谷的记忆？”
“没有。”袁司空摇头，心里却在打鼓。幽灵谷？这些名词在他脑海里撞来撞去，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可惜了。”孟星宇啧了一声，对暮幽兰说，“不然他能用空间穿行直接带我们过去，这个技能必须是记忆中去过的地点才行。现在只能先到雾花谷，再从那里的法阵去幽灵谷。”
“他是涂山氏后人？”暮幽兰惊讶地看向袁司空，眼睛微微睁大，“古人类血脉加涂山氏魂魄？这种体质…… 烟水阁捡到宝了。”
“暮总监别取笑我了。” 袁司空苦笑，“血脉没觉醒，就是个稍有异能的普通人。”
“觉醒是迟早的事，看机缘罢了。” 暮幽兰笑了笑，“叫我小兰就好，别老是称呼暮总监，显得太见外了。”
“那小兰，带我们去雾花谷吧。”袁司空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衬衫下摆，“还有，灵识网域到底是什么？苍行上神又是谁？一路上可得给我讲讲。”
“路上说。” 暮幽兰转身抬手，指尖在门板上轻轻一点，先前的结界像退潮般褪去，窗外的声音瞬间涌了进来。她正要开门，忽然回头看向孟星宇，嘴角勾起个暧昧的笑，“这t恤把你身体绷得太紧了，而且你这穿着对某个群体很有吸引力，加上又和袁司空这位帅哥同行，一会儿穿行这栋写字楼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所以……”
她话没说完，孟星宇周身突然泛起银蓝色的光雾。等光雾散去，袁司空身边只剩下空气，领会到话中含义的孟星宇直接隐身了。
袁司空尴尬的笑了笑，跟随暮幽兰走出了办公室。
“小兰，为何不直接穿梭到九渡口，要在这个写字楼晃一圈？”袁司空不解地问道，自己明明可以直接把他们带到雾花谷通路入口的。
“历代灵女不能像圣君一样长期避世，我们由于时常得游走凡世，所以需要一个凡世的身份，但有了这个身份就会招惹一些麻烦。比如总有些好心的阿姨叔叔闲的没事干就爱当红娘月老。”暮幽兰忽然意味深长地对着袁司空笑了笑，“让你和我一起在这栋楼晃荡一次，被那些八卦爱好者传出去之后我的这些烦恼就会少很多。”
“那为什么偏偏选中我？”袁司空尴尬地笑道。
“就算是弄个幌子，我也得找个配得上我的吧！”暮幽兰笑道。
果然，他们在写字楼晃荡这么一场，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袁司空这才想起，自己上午刚交了辞职报告。现在全公司都知道他要走，而他此刻正和一向高冷的暮总监并肩而行，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兰花香。这画面落在同事眼里，简直是大型八卦现场。
“袁哥这是抱上大腿了？”
“难怪敢辞职，原来是被暮总监看上了……”
细碎的议论声像蚊子一样钻进耳朵，袁司空尴尬地扯了扯衣领，却看到暮幽兰脚步没停，侧脸带着点浑然不觉的坦然。
两人走进电梯，小静从茶水间探出头，手里还举着半杯咖啡，眼睛瞪得溜圆。袁司空能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毕竟半小时前，他还跟她说要去给暮总监当助理，现在已经跟暮幽兰走得这么近。
一旁的小静也开始猜疑，这位袁哥哥不会是吃上暮总监的软饭了吧？
他们来到写字楼后巷，垃圾桶散发着臭味，墙根处长着半人高的杂草。袁司空和暮幽兰走到最里面的死胡同，砖墙斑驳，墙角有个被人踩出的浅坑。
“就是这儿？”他挑眉，刚想施展空间穿行术，就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伙子，你们在这儿干啥？”
一个穿着橙色清洁工制服的阿姨追了上来，正是此前见过袁司空的李翠花，她之前看到袁司空莫名的从死胡同里出现，这会儿又看到他带着个美女往胡同里钻，好奇心早就压不住了。
“我们……”袁司空刚想找个借口，却见暮幽兰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什么。
“别让她看到。” 孟星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像一阵冷风。
下一秒，清洁工阿姨突然“哎呀”一声，猛地回头看向身后，明明没人拍她肩膀，可那触感却真实得很。等她转回头，眼前的一男一女已经不见了，只有墙角的杂草在风里晃了晃。
“妈呀！” 阿姨手里的扫帚“哐当”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地转身就跑，尖叫声刺破了后巷的寂静，“有鬼啊！”
袁司空此时已利用空间穿行术带着暮幽兰和孟星宇来到了九渡口附近的一处乱葬岗。
袁司空稳住身形，发现正站在一片荒坟中间，脚边就是半截露出地面的墓碑，上面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
“但愿她别吓出毛病。”暮幽兰回想着方才阿姨被吓到的情形，轻轻叹了口气。
“总比被她看到你们俩穿越空间之门要好。” 孟星宇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影渐渐清晰，“要是让她看到那种画面，才会吓出毛病。”
袁司空没接话，他正望着不远处的九渡口。
金色的阳光铺在江面上，碎成千万片，像谁把一整箱钻石撒进了水里。货轮鸣着笛从江心驶过，浪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江对岸是鱼州的cbd，玻璃幕墙的写字楼直插云霄，车水马龙的大桥像条银色的带子，将繁华与荒芜连在一起。
而江的这岸，是被世人遗忘的乱葬岗。坟头高低错落，无字碑歪歪斜斜地插在土里，有几只乌鸦 “呱呱”叫着。叶星璇传承给袁司空的记忆里，这片乱葬岗隐藏着通往雾花谷结界的入口。
“第一次亲眼见？”孟星宇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江面，“叶星璇的记忆里，九渡口只是张黑白照片，对吧？”
袁司空点头。传承的记忆里，九渡口总是灰蒙蒙的，像蒙着层旧纱。可此刻身临其境，他才发现这片荒芜里藏着的张力。一边是现代都市的钢筋水泥，一边是连通异世界的乱葬岗，这种割裂感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跟我来。” 暮幽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她站在一块半埋在土里的无字碑前，石碑上爬满了牵牛花藤，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颤动。
暮幽兰抬手结印，这次的手势比在办公室时复杂得多。她拇指抵住掌心，其余四指依次弯曲，手腕翻转时，指尖的淡青光晕在碑身上画出复杂的纹路。那些纹路顺着兰花刻痕蔓延，像活过来一般，在碑面上游走、交织。
地面突然轻微震颤，无字碑猛地从土里升起半尺，底部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紧接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光影从洞口绽放开来，花瓣层层叠叠，足有两人高，淡青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坟头，连乌鸦都被惊得飞了起来。
“上来吧。” 暮幽兰率先踏上最下层的花瓣，转身对两人伸出手，“这是雾花谷的传送阵。”
袁司空踩上花瓣的瞬间，感觉脚下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像踩在被阳光晒过的水面上。孟星宇紧随其后，他刚站定，莲花光影突然剧烈震颤了一下，淡青色光芒瞬间变得炽烈，将三人完全包裹。
袁司空下意识地闭上眼，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像穿过长长的隧道。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上升，又像是在坠落。
“快到了。”暮幽兰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袁司空睁开眼，发现周围的光芒正在变淡。莲花光影的花瓣层层收拢，远处隐约出现了成片的花海在风里起伏，像波浪一样涌向天际。而花海尽头，矗立着一座奇异的庄园。
灵识网域、宁素心的失踪、云天鹂的嫌疑……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名字“苍行上神”。袁司空有种预感，这次幽灵谷之行，会揭开比传承的记忆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