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屏面板的冷光映在傅冲冲脸上，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数值像一条垂死挣扎的游鱼，火星上的生命能量数值在 “25%”的刻度线附近骤然慢了下来，之前那种每秒暴跌2% 的窒息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头发紧的缓慢蠕动。
傅冲冲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调出详细分析：“攻击能量扩散没有受阻，但生命能量信号的衰减曲线完全偏离预期模型！”
他调出能量分布图，红色的攻击范围早已像潮水般覆盖整个火星，可代表魔物生命信号的蓝色光点却没有如预期般彻底熄灭，反而在某个区域凝聚成了一个顽固的小点，像嵌在红布上的一颗碎冰。
“20%...19%...18%...”
空间通道内原本刺得人睁不开眼的炽白灵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渐渐变成了柔和的乳白，像蒙了一层雾的灯泡。
“15%...14%...13%...”
最终，数值卡在了 “12.7%” 上，再也不动了。
傅冲冲猛地一拍控制台：“不可能！昨晚我模拟了十七次，每次都是100%清除！除非……”
“除非什么？”
袁司空的声音传来，带着惯有的沉稳。他走近屏幕，手指在显示屏上划过，指尖掠过那个顽固的蓝色光点时，眼神沉了下来。
傅冲冲深吸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动了什么：“除非有个生命体的能量强度远超其他魔物，硬抗住了焚寂灵光的净化。”他顿了顿，吐出那个令人忌惮的词，“一个大天魔。”
“再开一炮？”袁司空的提议简单直接。
“不行！” 傅冲冲一把按住他的手，“再来一炮，火星的地壳会直接崩裂！而且你看这个……”他切换到次级屏幕，上面的能量流图里，一个旋涡状的红点正在疯狂旋转，“所有焚寂灵光到了这里都被扭曲、吸收了，这说明有另一股能量团和我们的攻击完全抵消了。”
袁司空盯着那个红点看了三秒，转头看向易耀辉：“易兄，这里交给你，随时和我们保持通讯。”他又看向孟星宇，眼神里带着默契，“阿宇，跟我走一趟。一个大天魔，咱们俩足够应付。”
易耀辉闻言点头：“放心去，这里有我，你们俩注意点。”
袁司空和孟星宇转身走向空间通道，入口处的灵光像流动的星河，裹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旋涡深处。
潜灵渊另一处地点，归海涛刚用火球焚灭最后一只窜出来的魔猴。“还好，刚才没窜出大天魔。”
“怎么可能窜出大天魔？”琴素商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那些自诩高贵的大天魔，从来只会让低等魔物当炮灰。他们才不会亲自来探路，万一死在这里，岂不是丢了面子？”
“不过，除了圣君现在去探查的那个，其他的大天魔已经和这些低等魔物一样，灰飞烟灭了。”包槐绪道。
他的话音刚落，火星表面的焦土上已出现了两道身影。
袁司空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脚下的地面。焚寂灵光炮的能量残留让土壤变成了玻璃化的结晶，摸上去滚烫，还带着细微的刺痛感。结晶在暗红色的天光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像凝固的血。他捻起一小块结晶，指尖传来“咔嚓” 的碎裂声，碎渣掉在地上，和漂浮的黑色灰烬混在一起。
“这里的大气层全乱了。”孟星宇抬头望天，眉头皱了起来。暗红色的天空像一块脏污的绒布，把太阳和星辰都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几团灰黑色的气云在缓慢蠕动，像趴在天幕上的巨大虫子。地面上散落着奇形怪状的土质残骸，大多被能量冲击波碾成了粉末，风一吹，就扬起一阵灰雾。
“先不管这里的环境了，刚刚经受了焚寂灵光的洗礼是这样，过段时间它会自行回复初始星球状态，冲冲给的坐标在那边，我们先过去看看。” 袁司空站起身，指了指前方。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火星表面传播时，带着一丝诡异的回响，仿佛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部分。
孟星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瞳孔微微收缩。
在一片平坦得如同镜面的焦土中央，突兀地出现了一口沸腾的泉水。乳白色的蒸汽从泉面升起，在半空中凝结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像扣在泉水上的碗。蒸汽后面，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心点。”袁司空已拿起冰璃唤天剑，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极慢。
随着距离缩短，景象越来越清晰。
那是个女子。
乌黑的长发在水中散开，像一丛随波摆动的海草。她的皮肤白得像纸，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血纹，那些纹路从脖颈延伸到水下，像爬在皮肤上的红色藤蔓。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垂在眼下，像两把安静的小扇子，仿佛已经沉睡了几千年。
“她在散灵气？”孟星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气正从泉水里溢出来，让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几分，这和火星上的浊气完全不同，干净得像雪山融化的水。
袁司空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更沉了。他看向孟星宇：“阿宇，你认得她吗？”
孟星宇盯着女子的脸看了几秒，呼吸突然顿了一下：“当年魔化后的姜黎手下，确实有个女将……难道是玉蕾？”
他的话音刚落，女子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瞳孔是深紫色的，像淬了墨的宝石，可眼底却盛满了无尽的疲惫和痛苦。她看着袁司空和孟星宇，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盘古族人？还有一位熹暝星人？”
“你真的是玉蕾？”孟星宇往前凑了一步，语气里带着确认。
玉蕾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字。”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变得急切起来，“你们能发发善心，杀了我吗？让我解脱。”
袁司空蹲下身，指尖试探性地靠近泉水边缘。还没碰到水面，一股尖锐的灵力就像针一样刺进了他的指尖，惊得他下意识缩了一下手。他挑了挑眉：“这不是普通的泉水，是高度浓缩的能量精华。”
他看向玉蕾，语气带着推测：“是这泉水帮你躲过了焚寂灵光的清扫？”
“焚寂灵光……” 玉蕾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其他人都被你们杀了。”她的声音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那你们就帮帮我，让我也解脱吧。”
“当年的神魔大战，你不是已经……” 孟星宇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他记得很清楚，当年的记载里，玉蕾在掩护魔族撤退时，被圣光击中。
“你们都以为我死了，是吗？”玉蕾笑了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划过镜面，“我也希望我死了。”
她的情绪一动，泉水就像被惊扰的湖面，开始剧烈翻腾。袁司空这才注意到，她颈部以下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直，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那些血色纹路的深处，有细小的光点在缓慢流动，像被困在血管里的萤火虫，不用想也知道，是这灵泉的能量在维持着她的一线生机。
“当年盘古族用七光御阵的时候，是我动用全部灵力结成光幕，掩护他们撤退。”玉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在回忆遥远的往事，“我能清楚地感知自己的灵脉一根根断裂的声音，像琴弦绷断时的脆响……”
孟星宇的精神力无意中触碰到了玉蕾的意识，一段记忆画面突然在他眼前展开。
那是被七光御阵的光芒覆盖的潜灵渊，天空中倾泻而下的圣光像暴雨一样密集，玉蕾展开双臂，赤色的光幕从她掌心升起，像一把巨大的伞，硬生生挡住了圣光的冲击。光幕被击中时，发出“滋滋”的声响，红色的光屑像流星一样往下掉。
她身后的魔族正拼命往空间通道里挤，却没有一个人回头看一眼那个挡在最前面的身影。玉蕾的嘴角渗出血丝，赤色光幕的颜色越来越淡，可她还是咬着牙，没有后退一步。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口井底了。”玉蕾的声音把孟星宇拉回现实，“他们说我已经废了，就把我……扔了下来。”
“井？”袁司空看了看周围平坦的焦土，疑惑地皱起眉。
“焚寂灵光把地表的构筑物都毁了。” 玉蕾解释道，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嘲，“井早就没了，我和这口灵泉就这么暴露在地表，才被你们发现。”
孟星宇的精神力再次探入玉蕾的记忆，这一次，他看到了更清晰的画面。
黑暗的井底，泉水没过了玉蕾的胸口。她躺在水里，想动一下手指，却发现肌肉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连最轻微的动作都做不到。灵脉断裂的地方传来阵阵剧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的骨头。
井口偶尔会传来脚步声，有时还会有熟悉的嗓音，那是当年和她一起作战的魔族将领，她拼命想发出声音，想喊住那些熟悉的人，可破损的灵脉连最基本的传音术都无法施展。
“后来，我的血渗进了泉水里。”玉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平静，“从那时候开始，整个火星的浊气就开始转化。灵泉的灵气通过我的身体发散出去，顺着井口飘到地表。” 她笑了笑，笑容扭曲而讽刺，“很可笑吧？他们抛下的废物，反而成了整个火星的灵气之源，让他们能在这鬼地方活下去。”
“你一直……都是清醒的？”孟星宇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能想象到那种绝望，被同族遗弃，困在黑暗的井底，明明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
“比死亡更残酷的清醒。”玉蕾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我为了保护他们撤退，变成了不能动的废物，被他们像垃圾一样扔掉。可他们却无偿享用着我带来的灵气，我能感知到每一个同族的生机，能听到地面上他们说笑的声音。他们享受着我的馈赠，却从来没有一个人低头，往井底看一眼。”
泉水再次沸腾起来，玉蕾的声音变得急切：“焚寂灵光炮没能杀死我，但你们可以！只要把我的身体从泉水里拉出来，我就会死！求求你们……帮帮我！”
孟星宇的目光落在玉蕾的胸口，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灵力丝线，正源源不断地将灵泉的能量转化为灵气，顺着丝线飘向地表。哪怕在乞求死亡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在本能地履行着“提供灵气”的职责，像一个停不下来的机器。
“你知道吗？”袁司空突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冷意，“你的同族曾经破开了潜灵渊的封印，闯入过地球。他们现在已经不怕玄阴圣水了。我想，这应该多亏了你每天输送的灵气。”
玉蕾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眼神里满是麻木：“我知道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我不过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然后又被他们废物利用罢了。”
“你恨他们吗？”孟星宇突然问道。
“恨？”玉蕾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眼神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变得空洞，“但是... 比恨更可怕的是失望。当你为一个集体付出了所有，却发现自己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无足轻重……我宁愿被敌人因为仇恨分尸，也比被同族这样冷漠地遗弃要好。”
袁司空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曾经工作过的单位，那些因为加班累坏了身体的同事，有人住了院，动了手术，把所有带薪年假都用完了。可单位的考勤制度却规定，年假用完后，病假超过三天就要扣当月的绩效工资。那些曾经为单位拼命的人，一旦没了 “利用价值”，就成了可以随意克扣的对象。
他看着玉蕾，突然觉得，不管是普通人类，还是曾经所向披靡的大天魔，在“没用”的时候，都不过是被世界遗忘的牺牲品。
袁司空取出了幽玄地书。古朴的竹简泛着淡淡的金光，上面的符文像活的一样，在竹简上缓慢游动。他把地书摊开，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还有一个选择。这是幽玄地书，其内自成一方世界，里面的灵气足够修复你的灵脉。但代价是，你要和我订立灵契，从此以后，永远受我驱策。”
玉蕾的眼睛猛地睁大了，深紫色的瞳孔里满是怀疑：“你一个盘古族人，会对我们后卿这么好心？”
袁司空笑了笑，指尖划过竹简上的符文，金色的光屑落在他的手背上：“我自然有我的目的。实不相瞒，你还有一个同族在外逍遥，我救你，是想从你身上找到对付他的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和他对立。”
玉蕾沉默了。她看着袁司空手里的地书，又看了看自己僵直的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挣扎。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早就没有同族了。你要是真能让我复原，还能给我一个自在的天地，就算做你一辈子的奴仆，又有什么关系？”
“好。”
袁司空翻开地书，竹简上的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灵光，像游鱼一样环绕在灵泉周围。玉蕾几千年来第一次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些金色的符文在空气中舞动，它们带着温暖的气息，像阳光一样包裹住她的身体。
那是她几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希望”的温度。
金色的符文越来越密集，灵泉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纸。玉蕾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那些僵直的肌肉开始松动，断裂的灵脉处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那是灵气在修复她身体的信号。
在她的身影即将被吸入地书的最后一刻，玉蕾望向袁司空，她的眼睛里不再是绝望，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希望。
“谢谢你...”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几乎要被蒸汽吞没。
金光大作，灵泉和玉蕾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幽玄地书之中。竹简轻轻合上，周围的蒸汽渐渐散去，焦土上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坑，刚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孟星宇看着袁司空收起地书，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救她？”
“这口灵泉是个宝贝，但里面的能量太暴烈，直接吸收会伤体。” 袁司空掂了掂手里的地书，语气里带着一丝满意，“但通过她的身体转换，就能变成温和的灵气。想要得到这灵泉，就必须收容她。”
“你就确定她一定会答应？”孟星宇还是有些疑惑。
“她被同族伤透了心，对那些人已经彻底失望了。”袁司空笑了笑，眼神里带着一丝了然，“在这种时候，任何一个能给她希望的人，哪怕是曾经的敌人，她都会信任。所以，她一定会答应。”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暗红色天空，语气里带着一丝期待：“从此以后，地书世界里又多了一道景致。我给这处景致取名，叫热海灵泉。”
“有了这热海灵泉，我们的无忧净土，一定会变得更美妙。”孟星宇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们？”袁司空挑了挑眉，话还没说完，孟星宇的脸色突然变了。
孟星宇的脑海里传来易耀辉的声音：“紧急！大批灵甲机关正在冲击烟水阁位于紫霞湾的结界入口！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