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了……四个小时。
林子昂那云淡风轻的声音，配上他那“和善”的眼神，以及墙上那个散发着“资本主义”冰冷气息的打卡机，让林晚和苏晓晓瞬间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我是谁？我在哪？我不是老板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像是那个起晚了要被扣全勤奖的卑微打工人？
苏晓晓下意识地往林晚身后缩了缩，小声嘀咕道：“姐，咱家公司……什么时候有考勤制度了？”
“我也不知道啊。”林晚也是一脸懵逼。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夺回一点作为董事长的尊严：“咳咳，那个……子昂啊，哦不，林总。咱们公司，一向崇尚自由和人性化的管理，这个打卡机……是不是有点太……没有人情味了？”
林子昂闻言，微笑着抿了一口咖啡，那笑容， 专业到了极点，也疏离到了极点。
“林董，您说的没错。自由和人性化，是我们‘晚月文化’的核心价值观。”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一家想要走向伟大的公司，必须在自由和纪律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而上班打卡，就是这个平衡点的第一块基石。”
“从今天起，公司实行弹性工作制，”他顿了顿，补充道，“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之间，弹性打卡。”
林晚和苏晓晓：“……”
好家伙！这个弹性的范围，可真是够大的！
就在这时，工作室里的“天兵天将”们，也陆陆续续地晃了进来。当他们看到墙上那个崭新的打卡机，以及旁边那个浑身散发着“精英”气场的cEo时，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在原地。
一股无形的、名为“规矩”的阴云，开始笼罩在这片曾经自由奔放的创意沃土之上。
……
林子昂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就是召开“晚月文化”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晨会。
上午九点整（当然，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迟到了），所有人被召集到了会议室。
林子昂站在白板前，意气风发。他准备利用这次晨会，明确一下各个部门的职责，并制定出本周的工作计划。
“好了，各位同事，早上好。”他清了清嗓子，气场全开，“从今天起，我们将建立晨会制度。每天早上九点，我们在这里，花十五分钟，同步一下各自的工作进度，明确一下当天的工作目标。这样可以大大提升我们的协作效率……”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高高举起的手，给打断了。
举手的，是设计师阿宅。
“林总，我有个问题。”阿宅的表情，异常严肃。
“请讲。”林-子昂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
“关于我们‘山海经社畜’系列的新品，我昨天晚上，有了一个颠覆性的想法。”阿宅激动地说道，“我们能不能出一款……‘混沌’主题的降噪耳机？”
林子昂：“？”
“您想啊，”阿宅越说越兴奋，“《山海经》里说，混沌，无面目，无七窍。这不就是我们当代打工人最理想的状态吗？戴上耳机，听不见老板画饼，听不见同事甩锅，世界瞬间清净！主打一个‘六根清净，与世无争’！”
这个创意一出，会议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这个好！这个好！”粉发女孩KILLER一拍桌子，“我们还可以给耳机盒设计成一个葫芦的形状，就叫‘我收了你’降噪耳机！把所有烦人的声音，都收进葫芦里！”
“我觉得不行！”另一个设计师反驳道，“混沌的核心，是‘无’。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之，出一款‘混沌’主题的……眼罩！上面就印四个字——‘与我无瓜’！午休的时候戴上，整个世界都别想打扰我！”
“眼罩格局小了！要做就做全套！眼罩、耳塞、U盘三件套！U盘做成板砖的形状，上面刻着‘知识无法进入我的大脑’！”
眼看着一场严肃的晨会，在短短三分钟内，就彻底失控，变成了一场离谱到家的“新产品吐槽大会”，林子昂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
他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各位！各位！创意很好！我们可以稍后讨论！现在，我们先来明确一下本周的工作计划……”
“说到工作计划，”林晚终于开口了，她懒洋洋地举起手，“cEo，我申请一笔预算。”
“哦？什么预算？”林子昂精神一振，总算有个正经议题了。
“我想买一台新电脑。”林晚的语气，理直气壮。
“可以。”林子昂点了点头，“需要什么配置？预算多少？把申请报告给我。”
“申请报告？”林晚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没有那种东西。至于理由嘛……”
她沉吟了片刻，给出了一个让林子昂差点当场心肌梗塞的答案：
“我旧电脑的显卡，配置太低，已经……带不动我那颗想摸鱼的心了。”
林子昂：“………………”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开晨会，而是在……渡劫。
……
晨会的惨败，只是林子昂cEo生涯中遭遇的第一次打击。
紧接着，是第二把火——周报制度。
林子昂要求，所有员工，包括两位董事长，每周五下班前，必须提交一份工作周报，总结本周工作，规划下周计划。
周五下午五点。
林子昂的邮箱里，准时收到了几份邮件。
设计师们的周报，画风还算正常，虽然里面夹杂着各种奇怪的吐槽和表情包，但好歹还是能看出工作内容的。
苏晓晓的周报，则是一份极其详尽的技术文档，里面全是各种林子昂看不懂的代码和参数，专业到让他自惭形秽。
然后，他点开了董事长林晚的周报。
打开邮件的瞬间，林子昂的电脑，卡了足足十秒钟。
然后，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份……长达三页，内容全是……表情包的……word文档。
【周一：被cEo抓到迟到，我（一个熊猫头流泪的表情包）。】
【周二：开会，听不懂，但假装在做笔记（一个猫咪奋笔疾书的表情包）。】
【周三：思考人生，为什么我要上班（一个葛优躺的表情包）。】
【周四：和晓晓吵架，关于下午茶是喝奶茶还是果茶（两个小人打架的表情包）。】
【周-五：写周报，感觉身体被掏空（一个咸鱼的表情包）。】
【本周总结：啥也没干，但感觉好累。】
【下周计划：看心情。】
林子昂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份堪称“行为艺术”的周报，看了整整三分钟。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神秘力量，反复地敲打，直至粉碎。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告诉自己，冷静，冷静，管理一家沙雕公司，就要用沙雕的方式去理解她们……
就在这时，他的办公软件，弹出了一个消息。
是苏晓晓发来的。
【cEo，我有一个财务申请，需要您审批一下。】
林子昂深吸一口气，总算来了件正经事。他点开申请，是一个预算单，申请购买一台顶配的工作站电脑。
理由一栏，写着：【技术开发需要。】
林子昂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看，这才是正常的员工，正常的申请理由嘛！
他毫不犹豫地，就准备点击“同意”。
然而，就在他的鼠标即将按下去的瞬间，苏晓晓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啊，不好意思cEo，刚才理由写错了，那是给您看的版本。】
【这个才是真实的版本。】
紧接着，她撤回了刚才那份申请，重新发了一份。
预算金额，一模一样。
但理由那一栏，却换成了一行……让林子昂的笑容，彻底凝固在脸上的字：
【旧电脑的显卡，带不动我那颗想摸鱼的心。】
和林晚的理由，一字不差！
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
林子昂感觉自己胸口一闷，一股气血直冲天灵盖。
他……被气笑了。
真的，是那种又好气又好笑，哭笑不得的笑。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他放弃了沃顿商学院同学邀请他去搞的那个百亿基金项目，放弃了在林氏集团里指点江山的权力，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审批这些“因为想摸鱼所以要换电脑”的申请吗？
就是为了看那些用表情包写成的周报吗？
就是为了管理这群……永远不可能走上正轨的“神经病”吗？
常规的管理手段，在这里，根本行不通。专业的商业逻辑，在这里，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他意识到，想要管理这家公司，他必须……放弃自己过去十几年学到的所有知识，放弃自己引以为傲的所有经验。
他必须……打不过，就加入。
想到这里，林子昂忽然觉得，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放弃了挣扎。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面无表情地，将那个他早上才刚刚安装好的，崭新的打卡机，从墙上……拆了下来。
然后，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他平时用来解压的飞镖靶，挂在了打卡机原来的位置。
他又打印了两张A4纸。
一张，是顾言澈那张最经典的、被送锦旗时拍下的“社死”照片。
另一张，是赵坤那张被做成“首席灵感官”的财经杂志封面照。
他将这两张照片，并排贴在了飞镖靶的靶心上。
做完这一切，他拿起一支飞镖，转身，对着工作室里所有目瞪口呆的员工，露出了一个和煦如风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各位，”他缓缓开口，“我宣布，从今天起，取消打卡制度。”
“另外，”他扬了扬手里的飞镖，“以后谁工作压力大了，就过来扎两镖。”
“扎中顾言澈，奖金加一百。”
“扎中赵坤，带薪休假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