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几乎没有丝毫犹豫。
在陆琯传音入耳的刹那,他对这位陆丹师的信任,已经超越了对伍乘风的服从。
这种信任,是在毒泽中一次次精准避险,一次次丹药显威中,积累起来的本能。
他没有发问,身形一动,手托着母丹玉瓶,化作一道电光,精准无比地射向陆琯所指的方位——伍乘风左前方三十丈处。
就在他身形刚刚落定,母丹玉瓶那暗紫色的光晕重新将他笼罩的瞬间。
轰!!!
一声发自天地深处的沉闷巨响,从众人身后的枯木龙潭深处方向传来。
那片刚刚被众人逃离的区域,彻底疯了。
浓郁到极致的漆黑死气,宛若火山喷发,形成一道冲天而起的墨色巨柱,直插云霄。
紧接着,这道巨柱猛地炸开,化作滔天的黑色浪潮,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死气逸散,而是继幽兰冰芝被采,整个区域法则崩毁后,所形成的湮灭风暴!
风暴所过之处,无论是坚硬的沼泽岩石,还是扭曲的毒林树木,亦或是空气中弥漫的五彩毒瘴,都在接触到那漆黑浪潮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归于虚无。
这片天地的“秩序”,被彻底抹去了。
“【不好!】”
齐御云脸色骤变。
他那罩向伍乘风的十三道剑光组成的剑网,首当其冲,迎上了这股湮灭风暴的余波。
半空中,那十三道凌厉无匹,足以重创筑基大圆满修士的剑光,在漆黑死气的冲刷下,一道接着一道迅速瓦解、消散。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十三道剑光便被冲毁了八道!
剩下的五道,也变得光芒黯淡,摇摇欲坠,威能十不存一。
而本已准备燃烧精血,施展秘术的伍乘风,眼中正闪烁着疯狂与绝望。
可下一刻,他便看到了穆青的身影,以及那笼罩而来的、熟悉的暗紫色光晕。
母丹的气息,如同风暴中的最后一片净土,将他牢牢护住。
那足以湮灭万物的漆黑死气,在触碰到这蕴含着生死轮转道韵的光罩时,竟被硬生生地排开,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
伍乘风怔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将自己护住的光晕,又看了一眼远处被湮灭风暴肆虐的恐怖场景,再回头看向那张由十三道剑光变成五道残光的剑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
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而画出这条线的,不是齐御云,也不是他自己,而是他——陆琯。
他不敢有丝毫迟疑,借着剑网威能大减的空隙,身形猛地一折,瞬息脱离了战圈,几个闪烁便落在了穆青身旁,被母丹光罩彻底护住。
他脸色青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陆琯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复杂。
有震惊,有感激,更多的,汇聚成了一种深深的忌惮。
另一边,齐御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片区域的崩溃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眼看自己的必杀一击被破,他心头一怒,正欲再次催动剑诀。
一股远比刚才更加狂暴的湮灭风暴支流,已经席卷到了他的面前!
“【该死!】”
齐御云咒骂一声,毫厘之间他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攻击。
他浑身的护体灵光在接触到死气的瞬间,便如同纸糊的一般层层破碎。
危急关头,他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身前的一块玉佩上。
咔嚓!
玉佩碎裂,爆发出璀璨的清光,形成一个厚重的光罩,将他和身后三名见势不妙、刚刚脱离战斗的同门笼罩。
嘭!
漆黑的死气浪潮狠狠地拍在清光护罩上。
护罩剧烈地扭曲变形,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飞速消沉。
齐御云本人更是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虽然靠着秘宝挡住了致命一击,却也实实在在地吃了个大亏,体内灵力一阵翻涌,气息紊乱。
而他身后的那名麻子脸修士,因为站位靠外,半边身子被死气擦中,一条手臂瞬间化为飞灰,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瘫倒在地,神魂俱灭。
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让场中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望着周围。
那片枯木潭,此刻已经彻底化作了一个不断扩张的黑色深渊,疯狂地吞噬着周遭的一切。
湮灭风暴一波接着一波,虽然最猛烈的一波已经过去,但后续的死气依旧源源不断地涌来。
无论是伍乘风一方的母丹光罩,还是齐御云一方的玉佩清光,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
此地的战斗,已经没有了意义。
再打下去,谁都活不了。
齐御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伍乘风,又看了一眼他身旁那个神色平静得有些过分的青衣丹师,眼中杀机毕露,却又投鼠忌器。
伍乘风一方,同样是神色凝重,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敢有丝毫放松。
双方在湮灭风暴的间隙中,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谁也不敢先动,谁也不敢先退。
就在这剑拔弩张,死寂一片的氛围中,一个平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位,还要打吗?】”
说话的,正是陆琯。
验看完伍乘风伤势后,他从穆青身后走出,站在了母丹光罩的最前方,目光平静地扫过齐御云等人。
“【此地的平衡已破,法则正在彻底崩解,化为湮灭绝地】”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最多还能支撑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过后,这里将与枯木潭一般无二】”
陆琯伸手指了指远处那个不断扩大的黑色深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现在收手,双方合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若是非要在此地分个你死我活,那也简单】”
“【大家,就都留下来,给这片毒泽陪葬吧】”
齐御云瞳孔暴睁,杀意尽显。
他看向陆琯,这个从始至终都被他视为“添头”的丹师,此刻却站在那里,用一种宣判的口吻,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
他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法反驳。
因为陆琯说的,是事实。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发出哀鸣,空间中充满了不稳定的湮灭气息,他那件护身秘宝的灵力消耗,已经快要超出他的承受极限。
再不走,真的就走不了了!
一时间,整个战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那漆黑的死气,还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两个摇摇欲坠的护罩,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在为众人倒数着最后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