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京城城门时,顾非晚掀起车帘一角,望着熟悉的朱墙琉璃瓦,忽然觉得恍如隔世。云栖镇的晨雾与清虚观的烛火还在记忆里浮动,可脚下的青石板路已经敲出了京城特有的、急促的节奏。
傅承愈一回到府邸,便一头扎进了书房。随从们捧着从云栖镇带回的木匣往里走,门槛上的铜环被叩得叮当作响,连带着整个府邸都浸在一种紧绷的氛围里。他要梳理那些密信里的时间线,要核对当年钦天监的存档,还要暗中联络可靠的人手——十几年前的旧案,牵一发而动全身,每一步都得如履薄冰。
顾非晚回府后没歇几日,便被母亲差去城西的锦绣阁取定做的衣料。刚走出店门,就见街对面的茶肆下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瑞王穿着件月白锦袍,手里把玩着折扇,见她出来,便笑着拱手:“顾姑娘,好巧。”
阳光落在他发间,衬得那张脸愈发温润,眉眼间的笑意像春水般柔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位平易近人的王爷。可顾非晚想起云栖镇带回的那些密信,想起傅承愈提及他时沉下去的目光,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戒备。
“瑞王殿下。”她屈膝行礼,语气保持着礼貌的疏离。
“听说是从云栖镇回来了?”瑞王走近几步,声音温和得像在拉家常,“那地方山清水秀,想必顾姑娘玩得舒心。”
“不过是陪兄长办事,谈不上舒心。”顾非晚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
瑞王却像是没察觉她的冷淡,继续笑道:“说起来,前几日还撞见承愈弟,瞧着他神色匆匆,似乎很忙?莫非是在云栖镇查到了什么要紧事?”
来了。顾非晚心里警铃微响。他果然是冲着傅承愈来的。
“殿下说笑了,”她抬眼时,脸上已带上恰到好处的茫然,“齐王殿下的事,小女怎会知晓?许是京中公务繁忙吧。”
瑞王深深看了她一眼,折扇在掌心轻轻敲了敲:“也是。倒是本王唐突了。”他话锋一转,又说起近日京中新开的书画展,语气依旧和煦,可每一句都绕着傅承愈的行踪打转。
顾非晚只拣些无关紧要的话应付,心里却像绷着根弦。眼前的瑞王就像裹着蜜糖的锋芒,看似无害,实则每一寸温和里都藏着试探。
“实在抱歉,瑞王殿下,”她瞅准一个空隙,福了福身,“家中还等着衣料用,小女先行告辞了。”
瑞王没挽留,只笑着点头:“顾姑娘慢走。”
顾非晚转身快步离开,直到走出半条街,才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瑞王还站在原地,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只是望着街景,那抹温润的笑意里,藏着她读不懂的深沉。
她刚走远,瑞王身后的随从便上前一步,低声问:“爷,没套出什么有用的?”
瑞王收回目光,指尖捻了捻折扇的竹骨,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有,也没有。”
他往茶肆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对随从低语了几句。随从听后眼神一凛,忙躬身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待随从走远,瑞王独自站在廊下,望着顾非晚消失的方向。阳光穿过茶肆的幌子,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老四啊老四,”他轻声呢喃,指尖在扇面上轻轻摩挲,“你对这顾姑娘,到底在乎几分?”
风卷着街上的喧嚣掠过耳畔,他眼底的温润渐渐褪去,露出一丝冰冷的探究。有些棋子,总得试过才知道分量。他倒想看看,若这顾非晚出了什么事,傅承愈会不会乱了方寸——那可是他这位四弟,最难得一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