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着一块可笑的牌子,对抗着整个世界的嘲弄。
“就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疯子的时候,破庙里,有一个人,却看懂了他。”
陈飞话锋一转,引出了一个新的角色。
“这个人,是个秀才。”
“一个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的秀才。”
“他姓什么没人知道,因为他天生只有七根手指。”
“所以庙里的乞丐都管他叫‘喜七’,也有人叫他‘七指秀才’。”
“这喜七啊,虽然穷,但有身傲骨。”
“而且,他写得一手好字。”
“一手瘦金体,笔走龙蛇,风骨卓然。”
“他平时就靠着给镇上的商铺抄抄写写,换点口粮,勉强度日。”
“庙里的乞丐,人人都怕陈皮,唯独这个喜七不怕。”
“他不但不怕,还主动跟陈皮说话。”
“他会把好不容易换来的半个干饼,分给陈夕吃。”
“他会告诉陈皮,哪个字念什么,是什么意思。”
“一来二去,这两个同样被世人遗弃的边缘人,竟然成了整个破庙里,唯一能说上话的朋友。”
“陈皮是他的听众,他是陈皮的先生。”
“这种关系,很奇妙。”
“亦师,亦友。”
雅间里,张望山听到这里,忍不住点了点头。
一个狠戾如狼的少年,一个风骨犹存的秀才。
这样的组合,确实充满了故事性。
“好景不长啊……”
陈飞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那年,爆发了一场大瘟疫。”
“破庙里,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第一个就遭了殃。”
“乞丐们成片成片地倒下。”
“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七指秀才,也没能幸免。”
“陈皮跑遍了镇上所有的药铺,想给他抓药,可他哪有钱?”
“他跪在地上求那些郎中,把头都磕破了,换来的也只是驱赶。”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气息一天比一天微弱。”
大堂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头沉甸甸的。
他们能想象到,那个少年当时的绝望。
“临死前的那天晚上,喜七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指向墙角那块被陈皮丢在那里的红漆木板。”
“陈皮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把木板拿了过来。”
“喜七伸出那只只有三根手指的残缺右手,沾了点破碗里的清水。”
“在木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他写得很慢,很用力。”
“仿佛要将自己生命的全部,都灌注到这笔画之中。”
“陈皮低头看去。”
“只见那块粗糙的木板上,出现了六个字。”
“那六个字,和陈皮自己之前画的鬼画符,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带着锋芒和的字!”
“铁画银钩,力透木板!”
陈飞猛地一拍醒木,声音陡然拔高!
“那六个字,正是——”
“一百文,杀一人!”
“写完这六个字,喜七看着陈皮,脸上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他张了张嘴,用尽最后的力气,在陈皮的耳边,说出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
“小子,这块板子……就是我……今生今世的……”
“荣华富贵!”
陈飞端起茶碗,润了润嗓子,将醒木往桌上轻轻一放。
“话说这喜七一死,对于陈皮来说,天,就又塌了一回。”
“这世上最后一个对他好的人,没了。”
“最后一个愿意教他识字,愿意把半块饼分给他的人,也没了。”
“偌大的破庙里,又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
“白天,他对着缺了半边脸的佛像发呆。”
“晚上,他就枕着那块写着‘一百文,杀一人’的红漆木板睡觉。”
“那块板子,是喜七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也是他活下去的念想。”
“可这念想,能当饭吃吗?”
“不能。”
“所以啊,陈皮的生活,又回到了原点。”
“每天天不亮,他就揣着那块木板,去江边。”
“干什么?”
“钓螃蟹。”
“各位爷可能要问了,钓螃蟹就钓螃蟹,揣着块破木板干嘛?”
“辟邪?”
“镇宅?”
“都不是。”
“他是把那块板子,当成了喜七的墓碑。”
“他走到哪,就把喜七带到哪。”
“这小子,就是这么个又狠又拗的脾气。”
“他钓螃蟹的法子,也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用猪肝,用小鱼。”
“他呢?”
“他用江里飘下来的浮尸。”
“把饵绳绑在尸体的脚脖子上,往江里一沉。”
“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拉上来一串肥硕的大螃蟹。”
“这法子,邪性,但管用。”
“江边的渔民,都嫌他晦气,看见他就躲得远远的。”
“那些渔民家半大的孩子,不懂事,胆子又大,就最喜欢拿他取乐。”
“他们会跟在陈皮身后,朝他丢小石子,丢烂泥块。”
“嘴里还一口一个‘小乞丐’、‘捡尸佬’地喊着。”
“搁在平时,陈皮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骂呗,丢呗。”
“反正又不掉块肉。”
“可今天,不一样。”
“喜七刚走,他心里那股邪火,正没处撒呢。”
“几个熊孩子看他没反应,胆子更大了,其中一个。”
“捡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就朝着陈皮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嘿,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陈皮猛地一回头,那眼神,哪还是人啊,简直就是一头被惹毛了的孤狼!”
“那几个孩子吓得妈呀叫唤,扭头就跑。”
“陈皮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他那身子骨,又瘦又小,但常年打架,跑起来跟阵风似的。”
“没几步,就把跑在最后头的一个小胖墩给揪住了。”
“那小胖墩,就是春申。”
“这孩子吧,脑子有点问题,天生就比别人慢半拍,大伙儿都管他叫‘傻春’。”
“被陈皮抓住了,他也不哭,也不闹,就那么傻愣愣地看着陈皮。”
“陈皮心里那股邪火‘噌’地就上来了。”
“他拖着春申,几步就走到了江边。”
“然后,拎着春申的后脖领子,噗通一下,就把他的脑袋按进了水里!”
“咕噜咕噜……”
“一串气泡从水里冒了上来。”
“春申的四肢在水里拼命地扑腾。”
“陈皮不为所动,甚至从旁边抄起一根晾船篙的木棍,死死地压住春申的后背,不让他起来。”
“一次。”
“两次。”
“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