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休整短暂得如同错觉。石室外,昏黄的光线似乎永恒不变,但空气中那份源自废墟深处的、混合着金属与臭氧的“活跃”感却愈发明显,像无声的催促。小雅手臂上的伤口在“愈伤草”徽章的作用下不再流血,但边缘那抹不祥的暗色并未完全消退,偶尔会让她因一阵突如其来的刺痛而蹙眉。林茜拄着木棍,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生气,更多的是对王磊的恨意和对前路的决绝。
“能走吗?”何岳看向小雅,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严肃。团队的每一次决策都可能关乎生死。
小雅用力点头,右手紧紧按住左臂的伤口:“可以!不能因为我耽误大家。”她眼神倔强,不想成为累赘。
雷烈检查了一下骨刃和身上寥寥无几的“家当”,言简意赅:“走。”
四人再次启程,沿着残破的廊道和坍塌的殿堂,向废墟最深处进发。何岳左手紧握怀表,右手虚握,感受着“摇篮之忆”碎片传来的、如同心脏搏动般越来越清晰的共鸣指引。这感觉穿透了混乱的空间规则,比任何罗盘都更直接。
周围的景象越发超现实。巨大的金属管道与古老的石制结构怪异地交融在一起,仿佛两个不同时代的造物被强行缝合。墙壁上偶尔会出现闪烁着微弱电火花的断裂线缆,与壁画上那些扭曲的机械血肉造物隐隐呼应。空气中那股金属味浓得几乎可以品尝到,还夹杂着一丝……类似电离空气的腥甜?
“这里……像是某个远古文明和高等科技碰撞后的坟场……”林茜喘息着说道,她的学术背景让她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既恐惧又着迷。
“管它是什么坟场,别把我们也埋进去就行。”雷烈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阴影角落,担心王磊再次偷袭,或者出现更棘手的玩意儿。
他们的前进速度因为两位伤员而大打折扣。何岳不得不频繁停下,确认方向,同时让队伍稍作喘息。他能感觉到,怀表的混乱指针在某些特定区域会短暂地趋于某种规律性的摆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而稳定的力场干扰。
“我们快到了。”何岳低声道,“这里的空间规则似乎在‘共鸣核心’的影响下,出现了一些‘秩序’的迹象。”
果然,在穿过一道由巨大齿轮残骸和断裂石柱构成的门户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圆形平台的边缘。平台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建筑或神器,而是一个悬浮在半空中的、直径约三米的、不断缓缓旋转的暗金色球体。
球体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复杂、如同电路板又似生命脉络的纹路,这些纹路中流淌着柔和却蕴含庞大能量的光芒。它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悲伤。正是这个球体,散发着与何岳体内“摇篮之忆”同源,却磅礴了无数倍的气息!
这就是“共鸣核心”!
而在球体正下方,平台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的、与青铜巨门上纹路类似的法阵。法阵的中央,站着一个人——王磊!
他背对着何岳等人,仰头望着那暗金色球体,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处于极度激动状态。他手中紧握着那个“导向罗盘”,罗盘此刻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指针死死钉在球体的方向。他身边散落着一些从林茜那里抢来的补给品包装,那个所谓的“静默护符”——一个看起来像是黑曜石雕成的乌鸦雕像——被他随意丢在脚边,已经碎裂,失去了所有光泽。
“王磊!”林茜发出一声充满恨意的尖叫。
王磊猛地转过身。他的脸上充满了狂热、贪婪,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双眼布满血丝。“是你们!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家伙!”他嘶吼着,举起罗盘,“看到了吗?这就是核心!离开这里的钥匙!力量!都是我的!”
他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精神似乎已经被核心散发的力量侵蚀或者说诱惑了。
“放下罗盘,离开那里!”何岳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他手中的怀表指针疯狂旋转,纹身灼热,“摇篮之忆”碎片传来一阵阵带着警告意味的悸动。他能感觉到,这个核心虽然强大,但其内部蕴含着极不稳定的、甚至充满毁灭性的能量。王磊站在法阵中央,就像一个站在炸药桶上玩火的疯子。
“离开?哈哈哈哈!”王磊癫狂地大笑,“凭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只要……只要我理解它,控制它……”他猛地将罗盘按向自己的胸口,似乎想将其融入身体!
就在罗盘接触他胸膛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整个平台剧烈震动起来!暗金色球体旋转速度陡然加快,表面的光芒变得刺目而不稳定!地面上那个巨大的法阵逐一亮起,散发出不祥的血红色光芒!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连接尝试!核心稳定性下降!意识碎片泄漏加剧!】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王磊发出惊恐的叫声,他感到一股狂暴的、混乱的意识流正顺着罗盘疯狂涌入他的大脑!那不是他期待的力量或知识,而是无数破碎的、充满了痛苦、绝望和疯狂的低语与记忆碎片!
“啊——!!!”他抱住头颅,发出凄厉的惨叫,七窍开始渗出黑色的血液!他的身体像充气般膨胀,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整个人正在被核心泄漏的混乱意识碎片强行扭曲、异化!
“他被反噬了!”何岳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王磊试图强行连接核心,但他没有“摇篮之忆”这样的稳定锚点,也没有正确的“频率”,直接被核心外围狂暴的意识和能量撕碎了理智和身体!
“救……救我……”王磊向何岳等人伸出手,眼神中充满了最后的、纯粹的恐惧和哀求,但下一刻,他的眼球就爆裂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两团蠕动的、由暗金色能量和黑色污血混合而成的物质。
一个扭曲的、不断变形的、由王磊残躯和混乱意识碎片拼凑而成的怪物,出现在法阵中央!它发出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充满了痛苦和恶意的嘶吼,锁定了何岳四人!
“操!这下乐子大了!”雷烈骂了一句,举起骨刃,如临大敌。这怪物散发出的气息,比之前的影噬兽可怕十倍不止!
小雅吓得脸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林茜看着昔日恋人的悲惨结局,眼神复杂,有快意,也有物伤其类的悲哀。
何岳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冷静。怀表和“摇篮之忆”碎片都在疯狂示警,但同时,碎片也与核心本身产生着更强烈的共鸣。他意识到,这个失控的怪物是核心泄漏的“污染”与王磊这个倒霉载体结合的产物,而“摇篮之忆”作为同源但稳定的碎片,或许能对它产生克制!
“雷烈!掩护我!小雅,林茜,后退!”何岳快速下令,同时全力催动“摇篮之忆”!淡蓝色的光晕再次亮起,这次,他不再仅仅用于防御,而是尝试将其凝聚,如同标枪般指向那个正在成型的怪物!
淡蓝色的光晕接触到怪物身上混乱的暗金色能量,发出“嗤嗤”的灼烧声!怪物发出一阵更加痛苦的咆哮,动作明显一滞,身上那些蠕动的物质似乎变得不稳定起来!
有效!但还不够!怪物体内的能量太庞大了!
何岳感到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视线再次开始模糊。他咬紧牙关,看向手中那块已经消耗大半能量的金属铭牌。铭牌对意识能量体有特殊效果,能不能……
他猛地将铭牌朝着怪物掷去!同时,将“摇篮之忆”的力量也灌注到铭牌的飞行轨迹上!
铭牌化作一道淡蓝色与金属光泽交织的流光,精准地射中了怪物的核心——那残存的、还在微微跳动的、属于王磊的心脏位置!
“嗡——!”
铭牌如同烧红的烙铁般嵌入了怪物的身体!一股更加冰冷、更具侵蚀性的波动爆发开来!怪物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惨嚎!它庞大的身体剧烈抽搐、崩塌,那些混乱的暗金色能量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净化,重新汇入中央的球体,而黑色的污血和残骸则如同被焚烧般化为灰烬!
几秒钟后,怪物彻底消失。平台上只剩下那个缓缓旋转的暗金色球体,以及地面上渐渐暗淡下去的法阵。铭牌“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表面布满了裂纹,似乎彻底耗尽了力量。
何岳脱力般单膝跪地,汗水浸透了衣服,大脑像被掏空一样剧痛。小雅和林茜连忙上前扶住他。
雷烈走过去,小心地捡起那块布满裂纹的铭牌,又看了看中央的球体,眼神凝重:“这东西……太邪门了。”
就在这时,中央的暗金色球体,似乎因为刚才的扰动,发生了一些变化。它旋转的速度慢了下来,表面的光芒变得柔和,并且,一个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充满了无尽疲惫与悲伤的声音,直接在众人的意识中响起:
【……后来者……你们……听到了……】
【……泰坦……已死……心脏……在哭泣……】
【……回廊……是……祂……未愈合的……伤口……也是……囚笼……】
【……坐标……非地点……乃……认同……找到……你们的……根源……方能……锚定……自身……】
【……小心……‘收割者’……它们在……阴影中……徘徊……收集……迷失的……灵魂……】
【……核心……能量……不稳定……我……无法……维持……太久……】
【……寻找……其他的……碎片……融合……或许……能找到……归途……或者……终结……】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球体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旋转几乎停止,仿佛陷入了沉睡。
平台上死一般寂静。
何岳四人面面相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巨大的“低语”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泰坦已死?回廊是祂未愈合的伤口和囚笼?坐标是“认同”和“根源”?收割者?其他碎片?
一个个重磅信息砸得他们头晕目眩。
何岳看着手中几乎报废的铭牌,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与核心同源但微弱无比的“摇篮之忆”碎片,再回想那“低语”中提到的“其他的碎片”和“融合”……
一条模糊但可能存在的路径,似乎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只是,这条路,注定布满了更多的荆棘与未知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