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失控的咆哮与混乱暴戾的剑气,如同在青云山这潭深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洛风脸色一沉,青冥舟瞬间调转方向,化作一道流光,直射那座剑气冲天的侧峰。
剑舟尚未落地,王多鱼便已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凶煞之气。这气息与洛风身上内敛的剑债同源,却更加狂躁、混乱,充满了绝望与毁灭的意味。在他的【债务视野】中,整座侧峰都被一股浓稠如墨的“恶性债务”所笼罩,这些债务黑气正疯狂地涌入峰顶一个青年修士的体内,侵蚀着他的神智,放大着他的痛苦。
峰顶平台,一片狼藉。一个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青年修士,正手持一柄光芒乱颤的长剑,疯狂地挥舞着,道道失控的剑气将周围的岩石、树木斩得粉碎。几名身着青云剑宗服饰的弟子远远围着,不敢靠近,脸上满是焦急与无奈。
“赵师弟!冷静!”洛风人未至,声先到,一道清越的剑鸣声响起,试图安抚那狂暴的剑气。
然而,那赵师弟闻声非但没有平静,反而更加狂躁,赤红的双眼猛地盯向洛风和王多鱼的方向,嘶吼道:“洛师兄!连你也要来逼我吗?!这债……这该死的债!它就在我脑子里,在我心里!我受不了了!我还不起!永远都还不起!”
他身上的凶煞剑债气息骤然暴涨,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一道凝聚了其全部痛苦与绝望的漆黑剑气,如同孽龙出海,直斩向刚刚落地的洛风与王多鱼!
这一剑,威力已接近金丹初期,更蕴含着扰乱心神的凶煞之力。洛风眉头微蹙,正欲出手抵挡,却见身旁的王多鱼已然踏前一步。
王多鱼面色平静,面对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漆黑剑气,他既未闪避,也未施展任何防御法术。他只是抬起了右手,掌心向上,暗金色的“混沌债丹”虚影在掌心一闪而逝。
“裁定!”他口中吐出两个清晰的音节,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与这片天地的某种底层规则产生了共鸣。
“此乃‘恶性坏账’,侵蚀心智,扭曲道途。不予承认,不予背负!”
嗡!
那狂暴斩来的漆黑剑气,在距离王多鱼尚有丈许距离时,竟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玄奥符文的墙壁,骤然停滞!剑气上缠绕的凶煞黑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开始剧烈地波动、消散!
在王多鱼的债务视野中,他正在做的,并非硬碰硬地抵消这道剑气,而是动用《天债律典》的权限与自身“万债亲和”的能力,强行“定义”这道攻击——将它从一种能量攻击,重新定义为一股“失控的、不被承认的恶性债务”,并予以“临时隔离”!
那停滞的剑气剧烈颤抖,其中的凶煞意志疯狂冲击着无形的债务壁垒,却无法突破这源自规则层面的否定。
“散。”王多鱼轻轻一挥手。
如同言出法随,那停滞的漆黑剑气,连同其上缠绕的凶煞黑气,瞬间崩解,化作最原始的灵气与一丝丝被剥离出来的、无主的负面情绪,消散在空气中。
全场皆寂!
那些原本焦急的青云弟子目瞪口呆,他们深知赵师弟失控时剑气的可怕,连洛风师兄都要小心应对,这个随洛师兄而来的青衫年轻人,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
洛风眼中亦是异彩连连,他看得更深。王多鱼并非以力破法,而是用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从“规则”层面瓦解了攻击。这手段,神乎其神!
那赵师弟显然也没料到自己的全力一击竟被如此化解,他愣在原地,赤红的双眼中的疯狂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
王多鱼没有停顿,他一步步走向赵师弟,步伐沉稳。他目光平和地看着对方那被凶煞剑债扭曲的面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道友,你所欠之债,并非你之过。此乃前人积累,强加于你身。你无需独自背负,更无需被其吞噬。”
他伸出食指,指尖一点暗金光芒凝聚,如同微小的星辰。
“今日,我便替你,暂时‘隔离’此债,让你看看,没有这债务缠身,你的本心是何等模样。”
话音未落,他指尖已轻轻点向赵师弟的眉心。
赵师弟下意识地想躲,但那点暗金光芒却仿佛无视了空间,直接没入他的印堂。
“呃啊——!”
赵师弟发出一声并非痛苦,而是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呻吟。他周身缭绕的浓稠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他眉心汇聚,被那点暗金光芒强行压缩、封印,最终化作一个米粒大小、若隐若现的暗金色符文,烙印在其眉心。
而他眼中那疯狂的血色,则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原本清亮却带着深深疲惫的眸子。他身上的暴戾气息瞬间平息,整个人仿佛虚脱一般,踉跄了一下,被眼疾手快的洛风扶住。
“我……我这是……”赵师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洛风和王多鱼,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一丝久违的清明。
“赵师弟,你感觉如何?”洛风关切地问道。
“那……那东西……好像……安静下来了?”赵师弟难以置信地感受着体内,那股日夜折磨他的凶煞意念,虽然依旧存在,却被一股柔和而坚韧的力量隔绝开来,再也无法轻易影响他的心神。
他猛地抬头,看向王多鱼,眼中充满了感激与震撼,挣扎着便要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王多鱼虚扶一下,淡淡道:“不必多礼。此乃治标不治本之法,只能暂时隔离那‘恶性剑债’对你心神的直接影响,其根未除。想要彻底解决,还需从长计议。”
他目光扫过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青云弟子,最后落在洛风脸上。
洛风深吸一口气,看向王多鱼的眼神,已然完全不同。如果说之前还带着一丝宗门修士固有的审视与怀疑,那么此刻,已彻底被信服与期待所取代。
“王债尊神通惊人,洛某佩服!”他郑重拱手,“宗主已在青云殿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王多鱼点了点头,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在这侧峰小试牛刀,展现的能力足以引起青云剑宗最高层的重视。
然而,就在他跟随洛风,准备前往主峰那巍峨的青云殿时,他眉心的混沌债丹,以及怀中的因果衡镜,都同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悸动!
这悸动的源头,并非来自主峰,也非来自脚下的侧峰,而是来自于青云山深处,那片被无数凌厉剑意笼罩的……剑冢方向!
仿佛那里沉睡的某个古老存在,因为他刚才动用的天衡规则与债务之力,而被悄然触动,投来了一丝……审视的目光。
王多鱼脚步微微一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精光。
看来,这青云剑宗的“千年旧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