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的“厚礼”与“大生意”的邀约,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王多鱼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在这个债尊阁最为虚弱、百废待兴的节骨眼上,这位向来无利不起早的笑面虎突然示好,其背后用意,耐人寻味。
“礼物收下,登记入库。回复胡老板,三日后,债尊阁临时驻地,王某恭候大驾。”王多鱼沉吟片刻,对马彪吩咐道。无论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面都必须见。如今的债尊阁,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不宜树敌过多,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和平。更何况,他也想看看,胡三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接下来的三天,王多鱼一边继续艰难地修复着自身根基,一边仔细梳理着与千金台、与胡三过往的所有交集。从最初的赌场交锋、打包坏账,到后来邱冥之死隐约的牵连,再到如今……胡三的身影,似乎总在关键节点的阴影处若隐若现。
三日后,胡三如期而至。他依旧是那副富态商贾的模样,满面红光,笑容可掬,仿佛只是来拜访一位老友。但他身后跟着的两名沉默寡言的护卫,气息凝练,赫然都是筑基后期的高手,无声地彰显着千金台的底蕴。
“王老弟!哦不,瞧我这记性,现在该称王长老了!”胡三一进门便热情地拱手,目光快速扫过简陋的竹庐和周围忙碌重建的景象,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痛心”之色,“前日听闻贵阁遭此大难,胡某真是心急如焚,夜不能寐啊!幸好天佑英才,王长老与诸位道友皆安然无恙,实乃不幸中之万幸!”
王多鱼坐在主位,脸色依旧带着伤后的苍白,但眼神平静,伸手虚引:“胡老板有心了,请坐。阁内简陋,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王长老太客气了。”胡三笑呵呵地坐下,寒暄几句后,便切入了正题,“王长老,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贵阁如今重建,想必急需资金与资源。胡某此次前来,便是想与长老谈一笔合作,一则解贵阁燃眉之急,二则嘛,也是为我自己,寻一条新的财路。”
“哦?愿闻其详。”王多鱼不动声色。
胡三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几分声音:“王长老可知,经此一战,幽冥道在黑风坊市的势力虽遭重创,但其留下的‘遗产’,可着实不少。”
王多鱼目光微凝:“遗产?”
“正是。”胡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许多原本依附于幽冥道、或者与其有隐秘往来的中小势力、商铺、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产业,如今都成了无主之物,或是急于撇清关系。这些产业,良莠不齐,其中不乏一些位置颇佳、底蕴尚存的优质资产,如今价格可谓跌到了谷底。”
他顿了顿,观察着王多鱼的神色,继续道:“胡某有意趁机收购、整合这批资产。但您也知道,我千金台背景特殊,有些场面,不太方便直接出面。而王长老您,如今携击退幽冥道之威,又得青云剑宗与巡天阁青睐,名声正盛,由您出面接手这些产业,名正言顺,阻力最小。”
“胡某愿提供全部资金,负责幕后整合与运营。而王长老您,只需以债尊阁之名出面持有,并利用您的关系,确保收购过程顺畅,排除一些不必要的干扰。所得利润,你我五五分成!如何?”胡三抛出了他的条件,眼神灼灼地看着王多鱼。
王多鱼心中迅速盘算起来。胡三的计划,听起来确实诱人。空手套白狼,无需投入本金,就能获得大量优质资产的半数收益,这对于重建资金捉襟见肘的债尊阁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而且,接手这些产业,也能迅速扩大债尊阁的影响力和实体规模。
但风险同样巨大。这无异于与虎谋皮。胡三借他的“名”和“势”去火中取栗,一旦出事,首当其冲的便是债尊阁。而且,这些产业是否真的“干净”?其中会不会有幽冥道留下的陷阱?胡三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图谋?
他悄然开启了【破妄之眼】与【债务视野】。在特殊视野下,胡三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混杂着金钱气息与一丝晦暗不明的因果线,看不真切。但他提到“幽冥道遗产”时,王多鱼敏锐地捕捉到,其身后一名护卫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气息有瞬间的凝滞。
有鬼!
王多鱼面上不动声色,沉吟道:“胡老板的提议,确实令人心动。不过,兹事体大,且涉及幽冥道残余,王某不得不谨慎。不知胡老板看中的,具体是哪些产业?可有名录?此外,收购之后,如何确保这些产业与幽冥道彻底切割,不再惹来麻烦?”
胡三似乎早有准备,取出一枚玉简:“名录在此,王长老可慢慢过目。至于切割问题,胡某自有门路处理干净,保证不会给贵阁带来后患。王长老若仍有疑虑,你我可签订灵契,约定权责,胡某可保证,所有台前风险,由贵阁承担的部分,皆在契约限定范围之内,绝不让王长老为难。”
他将“灵契”二字咬得稍重,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试探。
王多鱼心中冷笑,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自己的底线,或者说,在试探自己那诡异的“契约”能力是否还能动用。(【强制契约】尚在漫长冷却中)
他没有立刻去看玉简,而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道:“名录不急。王某倒是好奇,胡老板为何如此笃定,王某一定会答应?毕竟,我债尊阁新遭重创,实在不宜再卷入是非之中。”
胡三哈哈一笑,凑近几分,声音压得更低:“王长老,明人不说暗话。您与幽冥道已成死局,即便您想躲,他们就会放过您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壮大自身!接手这些产业,不仅是赚钱,更是斩断幽冥道在此地的触手,削弱其潜在力量!于公于私,对您都有利无害啊!”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况且,据胡某所知,那‘百珍大会’上出现的能修复根基的灵物,竞争者众,没有足够的财力……怕是连入场券都拿不到啊。”
图穷匕见!胡三连他急需修复根基灵物的事情都摸得一清二楚,显然做足了功课。这番话,既是利诱,也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不合作,你可能连修复伤势的机会都没有。
王多鱼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默。竹庐内一时间只剩下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胡三耐心地等待着,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志在必得。
他在权衡。拒绝,意味着可能失去快速恢复和重建的机会,并将胡三这个地头蛇彻底推向对立面。答应,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前途未卜。
最终,王多鱼抬起头,看向胡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无奈和心动的笑容:“胡老板真是……句句说在王某的心坎上。罢了,富贵险中求!这笔生意,王某做了!”
胡三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加灿烂:“好!王长老果然爽快!那我们就详细谈谈合作细节,并拟定灵契?”
“可以。”王多鱼点头,“不过,契约条款需由我债尊阁来拟定。毕竟,台前风险由我承担,这契约,总得能保障我的基本权益才行。”他特意在“基本权益”上加重了语气。
胡三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理应如此!王长老请!”
接下来的谈判,王多鱼虽然修为跌落,但凭借着【破妄之眼】对细节的洞察和前世在谈判桌上的经验,与胡三这只老狐狸展开了激烈的条款争夺。最终,双方达成了一份看似公平,实则暗藏了诸多模糊地带的合作协议。
送走心满意足的胡三,王多鱼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他拿起那枚记载着“幽冥道遗产”名录的玉简,神识沉入。
名录上的产业林林总总,涉及酒楼、矿脉、药园甚至几家地下赌坊。看起来似乎确实是一些被幽冥道渗透或控制的优质资产。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其中一个位于坊市西北角、名为“枯骨矿”的废弃矿坑时,【债务视野】被动触发,那矿坑在视野中竟呈现出一片极其浓郁、几乎化不开的漆黑之色,其中还夹杂着几缕熟悉的猩红因果线!
王多鱼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矿坑……绝不仅仅是“遗产”那么简单!
胡三极力推动接手这些产业,其真正的目标,莫非就是这个“枯骨矿”?
这矿坑深处,到底隐藏着什么,能让胡三如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惜与自己这个“灾星”合作?
他感觉,自己刚刚签署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份商业合作协议,更是一张通往更大阴谋旋涡的……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