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内众人心思各异,大阿哥欣喜若狂,皇帝面无表情。
青樱去看傅恒,不料却正对上他的眼神。只一个照面,青樱便明白了,此事与傅恒并无多大的关系。
倒不是她多了解傅恒,而是他负责木兰围场的安全,必然不会给自己找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以皇帝的表现,八成是怀疑上大阿哥了,只怕更怀疑傅恒与大阿哥勾结,这才对傅恒疾言厉色。
这些人中,唯有和亲王置身事外,也因此,皇帝留下了他说话,将青樱等人都打发了出去。
大阿哥乐颠颠地去了,傅恒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也自去调查了。
永珣静静站在青樱身侧,与她一同望着两人。
“额娘是觉得,大哥和傅恒大人有蹊跷吗。”
青樱转头淡淡一笑:“你呢?你皇阿玛遇刺时,你是在他身边的,对于刺客的身份,可有所猜测?”
永珣轻笑的样子像极了青樱,母子二人结伴往开阔处走。屏退侍从前,青樱叫过李福安交待几句。
“你带着太医去看一看六阿哥,叫太医开一副安神汤给他。再问问六阿哥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务必叫他玩高兴了再歇下。若有妃嫔去探望,你就说阿哥要静养,不见人,若有不听的,叫她来跟本宫说。”
永珣道:“额娘是担心六弟吗?”
“永琪虽没有了额娘,但在寿康宫也是被太妃们捧在手心里的。遇刺这样的大事,只怕他心里也怕极了,若不发散出来,存在心里倒是不好。他毕竟还小,玩高兴了就忘得差不多了。”
永珣点点头:“儿子知道了,今晚儿子去跟六弟一起睡,想来他便不会怕了。”
青樱欣慰地抚着儿子的肩头:“你惦记着你六弟,额娘却惦记着你,怕你也害怕。”
永珣皱着鼻子笑了笑,这才有了些少年人的活泼:“儿子不怕,儿子都敢上前制服野马。倒是六弟,一直挡在皇阿玛身前,后来那野马被制服了,六弟也不动,恐怕吓得不轻。”
青樱收了笑,心疼地握着永珣虎口开裂、满是伤痕的手。年轻人到底长得快,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永珣的伤已经结痂了。
“回去叫太医给你开些清热的药,好在都是皮外伤,不过几日就好了。额娘宁愿你不去搏这个救驾的功劳,也不想让你受伤。”
永珣沉稳道:“儿子哪有什么救驾之功,都是大哥的功劳。”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知道你的本事。便是力气不如你大哥,你的箭法却绝不输他,只消射杀了野马就是,哪里还有他的功劳。”
永珣仰起头,眼睛亮亮的:“什么都瞒不过额娘。大哥虽是第一个冲出去的,儿子却看见他到林中拐了个弯,又远远地缀在皇阿玛身后。野马出现时,儿子早就看到了,大哥悄悄转了方向,往密林中去,而后那马便被引着也往密林去了。皇阿玛起了驯服野马的心,定是会跟着的,进了林中野马便发了狂,若说与大哥毫无干系,任谁也不能信。”
永珣目力绝佳,箭术也精妙,却从未在人前显露过。在皇帝眼中,永珣只稍稍比旁人出挑一点,这也是大阿哥不曾设防的原因。
“所以你便没有立刻射杀了野马,而是任由事态发展。直到大阿哥出现,才与他合力制服。”
永珣笑得灿然:“怎么会,儿臣可是打歪了暗处的冷箭,否则皇阿玛也不会只是擦破了皮,必要更严重些。”
青樱这才明白过来,难怪皇帝第一个就怀疑上了大阿哥,盖因这冷箭放得太歪了些,根本没有要取他性命的意思。
刺杀皇帝,这是多大的事,怎么可能会有箭术不精的刺客。即便没有神射手,也当在箭上下毒,以保万全。
“你可知,你皇阿玛怀疑大阿哥,多半是这个原因。”
出乎意料的是,永珣了然道:“儿臣敢出手,便是已经想到了。大哥还没有那么疯癫,一定要取皇阿玛性命,所以便只有借机邀宠这一个目的。当时儿子和六弟在侧,六弟到底年纪小,若儿子不能应对得当,便会失了皇阿玛的欢心。大哥下手狠辣,儿子也不会心慈手软。”
“好!果然是额娘的好孩子!”
不知不觉中,怀中的婴孩已经长成了有勇有谋的模样,可以为自己搏一搏了。
永珣此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额娘别夸儿子了。额娘觉得,此事傅恒大人可有参与?”
“依额娘看,傅恒未必知晓大阿哥的计划,但应当也猜到了几分。大阿哥也未必有拉傅恒下水的意思,想来不出今晚,刺客的尸体就会送到傅恒手上了。”
永珣听了仔细地想了想:“额娘说得有道理,大哥若还想倚仗富察氏,就只能帮着傅恒大人。”
“同样的,傅恒受了大阿哥的帮助,就必须为此守口如瓶,甚至是站在大阿哥身后。富察氏满门忠烈,也扛不住与刺客勾结的罪名,他们只能一起将此事瞒下去。但眼下你皇阿玛已有猜测,却还是给大阿哥封爵,你可知是何意?”
永珣有些茫然:“皇阿玛……或许是念着父子之情。”
青樱只是一笑,并不去为他解答疑惑。尽管永珣自小看惯了皇帝的冷漠,尽管他能在此事中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但孩子呵——总是存着对感情的渴望。
“拭目以待吧,将来,你会知道的。”
次日,与傅恒找到刺客尸体的消息一起传来的,是封三阿哥为多罗贝勒的旨意。
刺客既已伏法,一应相关的官员却不能轻易放过。对此,大阿哥和傅恒都无异议,唯有三阿哥主张从轻处置。
皇帝当时未说什么,将事情交给了大阿哥去办,却在他处罚了一干人等后,以三阿哥“纯善仁孝”为由,封他为循贝勒。
圣旨一下,慎妃母子欢欣鼓舞的同时,大阿哥却是叫苦不迭。
本是按着皇帝的意思重罚戍守围场的大小官员,皇帝却转头称赞了主张轻罚的三阿哥,底下的人难免猜测,是大阿哥为了彰显他的救驾之功,故意从重处罚。
因此,大阿哥好容易积攒起的势力,霎时散了半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