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消息时,青樱正在伺候皇帝穿戴朝服,眼中还带着早起未尽的睡意。
皇帝张开双臂,任由她为自己更衣,烦躁地蹙眉问道:“大清早的,何事这样慌张?”
进忠弯着腰回答,语调沉稳,不带一丝额外的情绪:“回皇上,戍守慈宁宫的侍卫传话说,海贵人在慈宁宫门前的宫道上跪了两个时辰了,怎么劝也不肯起来,只说有事求见太后。”
皇帝不耐烦道:“既然都跪了两个时辰,怎么不早些来报!”
青樱笑着缓和道:“皇上,这才几更天呢!他们也不敢来报啊。”
皇帝也想起来了,旋即又道:“他们就看着海贵人这般不成体统,都是死人不成!”
“海贵人到底是主子,她若执意不肯,侍卫们怎敢强行驱逐?”
皇帝气闷:“这群狗奴才,哪有个侍卫的样子!海贵人倒是本事大,叫他们一个两个都当了缩头乌龟!她又是怎么跑去慈宁宫的?”
青樱猜测道:“许是……偷偷溜出来的吧。”
皇帝也不是傻子,当即冷笑道:“入夜各宫都要紧闭大门,娴妃是延禧宫主位,若无她的准许,海贵人连延禧宫都出不去,更不用说一路到慈宁宫了!”
说着他转脸问进忠:“两个时辰前是哪队侍卫当差?一律罚五十大板,再有下次,全都革职滚出宫去!”
进忠应了一声道:“奴才这就去传皇上旨意。”
皇帝淡淡道:“不忙,太后可准海贵人进慈宁宫了?”
“回皇上,太后还未起身,福伽姑姑怕是也陪着太后呢,慈宁宫并没人出面。”
皇帝点点头:“你去带人将海贵人看守起来,待朕下朝后再说。”
进忠正要领命而去,却被青樱叫住了。
“皇上,海贵人是否有罪暂且不论,但她毕竟刚经历小产,总不能让人以为皇上苛待了她。不如让毓瑚姑姑走一趟,带些御寒的衣物和姜汤。免得冻坏了海贵人,等皇上问话时她却说不出什么了。”
皇帝颔首向进忠道:“就按皇贵妃的意思办,你和毓瑚走一趟,将海贵人安置在养心殿的后罩房里。”
进忠弯着腰等了半晌,闻言这才敢真的退下。
皇帝握了握青樱的手,温声道:“海贵人素来不识礼数,你就别去看她了,免得冲撞了。去再睡一会儿吧,万事有朕在。”
青樱不去想他话中是否有不让自己插手的意思,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靠在皇帝怀里,仿佛沉浸在幸福中。
“臣妾记下了,皇上快去吧,臣妾等着您下朝回来。”
目送着皇帝出了养心殿,青樱这才往供她暂住的体顺堂去。
体顺堂本是皇后在养心殿的居所,青樱得封皇贵妃之后,皇帝便吩咐内务府整理出来,作为青樱的居所。
回到屋内,见四下无人,雪蘅轻声道:“主子,可要奴婢去看看海贵人?”
青樱轻轻打了个哈欠:“理她做什么?本宫早就给过她机会,她却不知道珍惜。如今再想来认罪,未免太迟了。”
雪蘅冷冷道:“舒贵妃一向与主子同心同德,海贵人便是立刻死了也不足惜。奴婢是怕节外生枝,毕竟毓瑚姑姑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万一被她看出了什么……”
“呵,你太高看毓瑚了。何况海贵人心性狠辣,不是谁的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只要将娴妃捏在手上,不怕她不认罪。而且——”
青樱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来:“你以为,海贵人此举没有娴妃的授意么。”
雪蘅有些不敢相信:“可……海贵人对娴妃那样忠心。”
“正因为忠心,才更容易被娴妃抛弃。”
青樱转过头去看雪蘅,知道她心中隐藏的担忧:紫禁城的主子们,是最擅长弃车保帅的。
“各人的心性不同,本宫抛不下舒贵妃,不代表娴妃也舍不下海贵人。娴妃此人,连近身的惢心都只当是拉拢李玉和江与彬的诱饵,海贵人也不过是一把趁手的刀罢了。她怎会容忍,这把刀有伤到自己的可能?”
雪蘅垂下眼帘:“只是可惜了惢心,江太医是断断保不得了。”
青樱笑着纠正她:“错了,不是江与彬保不得,而是本宫不会保他。如果他早在海贵人刚开始谋划时,就告诉本宫,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首鼠两端,想要以小搏大,更想利用本宫的心软,以为与惢心做几场戏,就能让本宫帮他保住惢心。”
雪蘅的脸色有些僵硬:“主子的意思是……江太医都是装出来的?”
对待自己的心腹,青樱总是格外有耐心:“你不会忘了,江与彬和惢心的婚事是经了皇上的准许吧?他们吵几句嘴,难道就能分开了么。江与彬若不想牵连惢心,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做。他不会不清楚本宫的势力远大于娴妃,他不告诉本宫的理由便只有一个:他盼着此事成了,为自己挣一个好前途。”
雪蘅也想通了,接过话道:“所以江太医做出夫妻失和的样子来,不过是给主子看的。他以为主子会可怜惢心,在事情败露时拉惢心一把。”
青樱颔首不再说话,任由她自己去想。
江与彬想拼前程,这无可厚非。但人人都想利用青樱的心软,那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睡了个回笼觉,又陪下朝的皇帝用过早膳,两人这才有时间审问海贵人。
海贵人被带来时,已换了一身厚实的衣裳,只是披发脱簪,一副待罪之身的模样。
皇帝见她这般,当即便有了几分不满:“你这是做什么,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海贵人期期艾艾地跪下磕了个头,垂泪道:“皇上,臣妾有罪,不敢再以贵人自居。情愿脱去簪钗锦衣,沦为庶人。”
皇帝不悦道:“朕的确要治你的罪!你既小产,便该在宫中好好养身,大清早跑到慈宁宫跪着算什么。回延禧宫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延禧宫半步。”
这不是海贵人设想中的样子,她有一瞬的惊愕。抬头望向青樱,却只看到她气定神闲地拨弄着茶碗,明明没有多余的眼神和动作,海贵人却从中品到了几分威慑。
青樱纤长的玉指上戴着几枚戒指,她随意转动着,垂眼看向海贵人的意味分明:想一想娴妃再开口。